第13章 放妻書

  隨著腳步聲遠去，屋子裡霎時安靜下來。

  桌上的燈明明滅滅。

  林知蘊看向地上的放妻書，撿起來，沒有打開，從地上站起來，往四周看了一眼，而後在燭台一側的椅子上坐下。

  手撫上心口，心臟劇烈跳動著，發出砰砰砰的震動。

  許久，等稍微緩和些，她才打開放妻書，就著燈光，從第一個字看到最後一個字。

  當目光落在宋府的大紅印章上，淚水大顆大顆洶湧而下。

  她做到了。

  林知蘊無聲落淚，哭了許久，才拭了淚。

  有了放妻書，她的心踏實下來。

  她起身，把放妻書好好收起來，吹燈上了床。

  次日。

  林知蘊起了大早。

  帶著放妻書，直接出門，去了府衙。

  女子嫁人，官府也是有文書備案的，和離休妻，都會著人去官府撤掉戶籍文書。

  林知蘊得了放妻書，第一時間要去把這件事辦了，把事情宣揚出去，合離的事就再無更改。

  林知蘊到了府衙，敲響了府衙門口的大鼓，一下便吸引來了許多圍觀的人。

  她自報了家門，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，說明了原委，感謝宋府的話，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串。

  說宋府對她的好，說宋府是金陵頂頂好的人家。不忍心她年紀輕輕守寡，特意給了她放妻書。從此自由婚嫁自由身，宋家不會幹涉。

  林知蘊把宋府上下都誇讚了一遍，沒有半句不是，有的只有感激。

  那些不明就裡的群眾，也紛紛都對宋家豎起大拇指。一時，宋家的仁義名聲到達頂點。

  林知蘊看著差不多，進了府衙，和專管戶籍的差役說明了此事，又拿出了放妻書，在宋家的戶籍冊上劃掉了自己的名字，寫了註解印了章，拿回了自己的名籍。

  如此，她便真正是自由身了。

  做完這一切，林知蘊往宋府去。

  外頭的話已經放出去了，回去後她再去老夫人那兒走一趟，總要過個流程。

  宋望璟今兒一早便出城踏青了，等他回來，一切都已成定局。

  放妻書的事情傳得很快，等林知蘊回到宋府的時候，宋家的主子幾乎都知道了。

  她一進門，就被等在門口的嬤嬤請去了老夫人的院中。

  這會，正是後宅夫人們前來晨昏定醒的時間。

  但是，老夫人屋子裡，除了林晚芙，卻沒有其她人。

  林知蘊規規矩矩的行了禮，林晚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，臉上表情變幻。

  「怎麼鬧得滿城風雨的，該前來知會一聲才是。」

  老夫人面色有些不好，語氣帶著指責。

  放妻書是昨夜宋望璟過來拿走的，沒想到直接就給了出去。

  按照她的想法，是要等宋望璟去了京城，再辦這件事的。

  怕的就是多生事端。

  還好林知蘊有幾分眼力見，但是她先斬後奏去了一趟府衙的事還是讓她有些不快。

  「是，老夫人寬厚，宋家仁慈，知蘊心中感激老夫人，感激宋家，想要讓大家知道宋家的好，所以才迫不及待的去宣揚開，應該先知會老夫人一聲才是的，還請老夫人責罰。」

  林知蘊態度良好，句句都捧著宋家。這個時候老夫人哪裡敢罰她，還是這種名目。

  老夫人後頭的話一下就被林知蘊噎了回去。

  她瞥了林知蘊一眼：

  「罷了罷了，倒也不是說你做錯了，你這孩子，也太心急了些。」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林知蘊低眉順眼，把在府衙門口的那番話又說了一遍。

  老夫人聽著算舒心，順著接了話頭，說了幾句場面話，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。

  「你母親還在昏迷著，便不必去了。」

  「什麼，昏迷了？這……」

  老夫人一噎，這才想起來林知蘊不知道此事。

  「罷了，你不去就是。」

  林知蘊低眉順眼，也沒有多問，直接應了聲。

  事已至此，老夫人也沒有太過為難林知蘊。

  不過在聽到她說今日便離開時，臉色多少有些不好看。

  林知蘊只當沒看到，又是一陣感激之言：

  「宋府於知蘊大恩，知蘊便也要呈宋府的情，已經拿了放妻書，斷沒有再住在宋府的道理。知蘊知道老夫人仁慈，但是知蘊也要為宋府的名聲著想，不能壞了規矩，知道的是說老夫人心善想多留知蘊幾人，不知道的還以為宋府後悔不放人，知蘊萬萬不能這麼做。」

  林知蘊話說到這個份上，宋家這邊也不好再說什麼。

  老夫人揮了揮手，指了幾個丫鬟嬤嬤，說是去送送，其實是盯著她不許拿不該拿的東西，林知蘊只當不知，隨她去。

  只是臨著出門，又讓林晚芙一起送送。

  出了院門，林晚芙終於找到機會開口：

  「妹妹原來想出府？」

  周圍跟著的都是老夫人的人，林晚芙不敢問得太露骨。

  「姐姐說笑了，哪裡是我想出府，是宋家仁厚，不忍我守寡之苦。」

  「你……」林晚芙咬唇，往身後看了一眼。

  這些場面話她自然是不信的，她搞不明白林知蘊究竟想做什麼。

  她壓低聲音：「那一日你不是這麼說的？」

  林知蘊笑而不語，一副得意的神情，林晚芙想到什麼，如臨大敵。

  難道宋望璟想要重娶，給林知蘊正妻之位？若不然實在說不通林知蘊怎麼會是這幅神情。

  可是，怎麼會？……

  萬一是真的……

  林晚芙不敢再想下去，卻如臨大敵。

  林知蘊恨自己，若她上了位，一定不會讓自己好過。

  「姐姐好奇的話，不妨猜一猜。」

  林晚芙語塞，心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。

  她看向林知蘊，想問問那一日她是不是故意對她提起桐花樹下有人幽會。

  但是轉念一想又把話咽進了肚子裡。她不能說，說了林知蘊就會知道，她去了後院桐花樹下，方氏落水和她有關係。

  林知蘊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，開口道：

  「這裡有嬤嬤們，姐姐不必送了，剛剛聽老夫人說婆母似乎有些不好，妹妹不能盡孝，就麻煩姐姐了。」

  提到方氏，林晚芙臉色一白，應道：

  「自然。」

  她轉頭看向那幾個嬤嬤：「那就有勞嬤嬤了，我去看看夫人。」

  「是，林姨娘自便。」

  林晚芙看著林知蘊一行人離開，眉頭緊皺。

  「去，把林知蘊要離開的事情告訴二房的岐少爺。」

  宋岐長得肥頭大耳，最是紈絝好色，看上林知蘊許久了。

  若不是礙於身份，三房又有宋望璟護著，早就得手了。

  眼下林知蘊要離開，是最好的機會。

  林知蘊回了院子，那些丫鬟婆子看著她只收了兩套衣裳，系成一個小小的包袱，一身素衣，髮髻上也只得一個素簪子，倒也沒多話，只出門又檢查了一遍，才放她離開。

  林知蘊是孤身一人嫁入了宋家，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宋府的人，如今亦是孤身一人離開。

  林家那邊她出門的時候便請人去告知了一聲，今日她又在府衙門口作了一場戲，這會怎麼也該收到消息了。

  但是此時都沒有人來傳話，沒有人來接，林知蘊也不準備等。

  她對娘家沒有任何期待，並不傷懷。

  她一人，一個小包袱，往外去。

  丫鬟婆子看著她走遠，鎖了院門回去稟報了。

  林知蘊聽到了落鎖的聲音，沒有回頭看。

  一步一步往府門而去。

  出了內院，經過錦萃園外頭的花廊，林知蘊被人攔住了去路。

  「站住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