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4章 毫釐之間

  姜寧看到季明熙的一瞬間，腦內霎時颳起暴風，只慶幸自己不是被看到從樓上下來。她不清楚和管家的對話對方有沒有聽見，乾脆一律當作無事發生。

  「我來找小叔是因為工作上的事，你怎麼也來了？」姜寧臉上平靜無波，裝得真的是大早上趕來蹲點似的，抬手隨意擦了下額頭上的細汗。

  管家心領神會，立刻笑容可掬道：「姜小姐，季少爺，你們來得都不巧，先生沒在家。」

  可季明熙緊盯姜寧的視線，卻久久沒有移開，將信將疑道：「大清早來找小叔談工作？是多重要的事情需要你這麼找過來？」

  季明熙微微眯起眼睛，審視的視線由上到下，打量了姜寧一眼。仿佛只要用眼睛看，就能判斷出她是否在撒謊。

  畢竟這個時間出現在季寒驍家，太奇怪了。

  「……」姜寧面上不顯，倒是很快準備好了標準答案，「上次小叔對我們的工作不太滿意，上面十分重視，現在Vivi總似乎沒空對接，小叔有多忙我想你比我清楚，正常工作時間以我們的分量肯定是見不著他的。」

  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前置條件，姜寧看一眼樓梯旁的座鐘，才淡淡補上一句，「二階段要收尾了，我們公司需要小叔來拍這個板，不然方案再變誰都受不了。」

  姜寧的理由合情合理，但季明熙的臉色卻並沒有轉好。

  相反，剎那沉了下去，「你為什麼知道小叔住這？」

  他的語氣不算尖銳，卻當場凝固了空氣。

  像是被迫無奈才需要去猜忌，作為受害者的一方，季明熙的臉色越發諱莫如深。

  姜寧心下咯噔一聲，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問，手心沁出汗來。

  但季明熙的懷疑不是毫無根據，季寒驍的冷情在季家是出了名的。

  這房子曾經空置過相當長一段時間，一開始也不是長這樣，是季寒驍決定回來後推倒重建的。他長這麼大也就來過幾次，多數時間是跟著季爺爺一起。

  季寒驍不喜歡被人打擾，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。即便有十分正當的理由，季媽媽也會勒令他少來。

  在季明熙眼裡，姜寧和季寒驍本應只在家宴上見過，或者在公司里偶然撞上一兩次，畢竟季氏的體量在那裡，一個Dami還不足以讓季氏的總裁忙前忙後。

  可現在，她卻似乎很熟悉的樣子站在這裡。

  季明熙莫名煩躁，也有點急了，他為了完成老爺子欽定的婚約下了血本，決不允許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任何問題。

  踏進一步，季明熙強硬抓起姜寧的手腕二次質問，「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？」

  「季少爺……」管家看他要發火的樣子，連忙要制止。

  姜寧凜了凜眸色，知道隨便糊弄已經不行了，腎上腺素飆升的結果讓她乾脆拋出一個人，「之前來過一次，那次凌薇小姐也在。」

  她迎著季明熙的瞪視，說得平靜，也沒有掙開手，主打一個問心無愧。

  這個時候，管家很合時宜地替她佐證一句，「之前兩位小姐確實來過一次。」

  他的說法更加模糊，聽上去像是一起來的。

  季明熙不由皺了皺眉頭，但嚴肅的臉色似乎緩和了一些。

  「薇姐來這，倒是不奇怪。」季明熙低聲喃喃一句，這句話姜寧聽見了。

  不知怎麼的，即便站在這裡的是她，心裡還是不太舒坦。

  季寒驍約了她卻沒出現，又是怎麼回事呢？

  季明熙卻沒注意到她短暫的悵然，像是要彌補之前的衝動質問，忽然鬆手，還語調放輕地埋怨了一句，「上次不是和你說了嗎，如果有需要讓我來處理，你看撲空了吧？」

  「……也不是什麼大事，小叔不在就算了。」

  姜寧很無語，但見好就收，趁勢準備離開這裡，多留一秒就多一分風險，她也不希望節外生枝。

  可就在她轉身要和季明熙擦肩而過時，手臂忽然從後面被拉住。

  姜寧疑惑回頭，儘量保持鎮定。

  季明熙看著她，表情稍稍嚴肅，「那跟我走吧，今天需要去醫院做術前溝通。」

  姜寧一滯，看向季明熙的目光變得複雜。

  但唯有這一次，她無法以任何藉口逃開。

  很快，姜寧就跟著季明熙到醫院，也提前跟組裡打了個招呼，不加班了。

  醫院行政樓的空氣里似乎也瀰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，姜寧還是第一次和專家團面對面，但她並不害怕。

  因為一開門，正中坐著的，正是陸崇淵。

  白天也稍顯昏暗的大環形會議室里，幾十盞燈同時亮起，十幾位專家已經列坐，看到他們進來，醫院方面的牽頭人熱情地迎接了一下。

  「你們來了，那就直接開始吧！」對方將季明熙和姜寧迎進門，客氣地示意陸崇淵那邊可以開始了。

  這次主講的不是陸崇淵，而是他們團隊裡的一個年輕人，主要針對姜希瑞的手術方案進行確定。

  即便成功率比別的地方高出很多，但也不超過百分五十，風險是實質存在的。

  陸崇淵花了很多時間研究姜希瑞的病例，查閱了相當多的資料，也和他所認識的大拿遠程交流了幾個晚上。

  目前走預後康復這條線，會比追求手術成功低0.2百分點。即便用了特效藥來強化神經一個禮拜，也無法提升這麼一丁點成功率。

  陸崇淵的表情不算好，似乎覺得有些內疚。

  姜寧則是很認真在聽專家團隊給出的方案，眼睛一秒鐘都沒離開過幻燈片。

  那些繁複的數字她不懂，但她知道陸崇淵一定已經拼盡全力了。

  「詳情就是這樣，目前兩個方案需要家屬作出選擇。」長達一個半小時的詳細解釋，小哥最後才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。他說得淺顯易懂，抬手示意了一下姜寧這邊，便坐下了。

  「你覺得呢？」季明熙湊過來低聲問她，他到底不是姜家人，其實今天應該坐在這裡的是姜振國。

  姜寧不知道的是，季明熙這次做事十分周全，已經提前和姜振國溝通過。

  而他們這位父親給的答覆十分輕巧，說全權由姜寧來處理，他信得過。

  「……」

  姜寧沉默了一下，低下頭緊緊攥著自己的拳頭，真的到了這種時刻她才發現根本沒辦法輕易做出任何決定。她明明知道這已經是弟弟最大的希望了，但這微小的差距還是讓她生怯。姜寧太害怕了，害怕她毫釐之間的閃念，可能會導致無法挽回的後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