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 秋

  張小白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。

  一場秋雨過後，天氣轉涼，涼的令人心悸。

  就跟往常一樣，張小白帶周舟複查，但結果……

  卻不跟往常一樣。

  做完手術化療，進行了一段時間，周舟都定期複查，並沒有什麼異常。

  如果一直這樣，慢慢恢復，周舟的病也就好了。

  還是那個著名的老大夫，穿著白大褂帶著老花鏡，面無表情的看著檢查結果。

  對於見慣生死的他來講，恐怕沒有什麼能夠令他動容。

  周舟坐在椅子上，張小白站在她身邊，等待著結果，或許說期望著那個結果。

  這次等待的時間有些長，張小白的心有些亂，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。

  他強行不去順著那種預感想。

  良久後，老大夫的視線終於從那幾張紙上離開，看向張小白說道：「讓病人迴避一下。」

  砰砰砰！

  張小白明顯感覺到自己心臟加速跳動，轉頭看向周舟，強擠出一絲笑意。

  周舟握住張小白的手臂，卻看向大夫，「沒關係，什麼結果我都能接受。」

  張小白笑道：「人家大夫要跟我說點事，你在這裡不方便的。」

  周舟微微用力握緊張小白，看著他點了幾下頭。

  張小白收起那假裝的微笑以及假裝的鎮定，看向大夫說道：「您講吧！」

  在大夫講述的過程過，張小白始終處於懵的狀態，似乎都聽進去了，但腦子裡卻一片空白。

  就好像沒有了思考能力。

  大體的意思是，周舟體內的癌細胞擴散了，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，只能繼續化療，而且這樣治療也只能起到延緩的作用，張小白當時本能的問延緩什麼，大夫說死亡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……

  張小白不知道怎麼離開的醫院，就好像雙腳不是自己的，確切的講整個身體都不是自己的，只是出於本能走路，上車，開車……

  這一路，周舟沒有講話，張小白也沒有講話。

  回到家，兩人坐在沙發上，周舟咧開嘴露出一絲慘笑，「還是沒逃得過去呀！」

  張小白問道：「什麼？」

  周舟來到張小白對面，捧著他的臉，眼含淚水卻笑道：「小白，我要死了！」

  周舟想過死，自從得了這個病就想過，所以才做了那麼多事，想著即便死了也不會有遺憾，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。

  但是誰想死？誰又不怕死？

  自從治療之後，手術很成功，一天比一天好轉，周舟便有了生的欲望。

  命運真他娘的會開玩笑，又真他麼的殘酷。

  在這樣的情況下突然下達了死亡通知書。

  從失望到希望再到絕望。

  這個過程誰都不好承受。

  張小白呆呆的望著周舟，望著她的慘笑，望著她眼裡的一潭清水。

  他笑了，笑的比她還慘。

  從微笑到大笑再到放聲大笑。

  表情變化似乎刺激到張小白的大腦，直到這時才有了思考能力，笑過之後張小白站起身，說道：「等我十天！」

  周舟問道：「你去幹嘛？」

  張小白收拾那些檢查資料，「我去找別的大夫看看。」

  周舟說道：「何必呢？」

  那個大夫已經是權威了。

  張小白說道：「萬一呢？」

  收拾完之後，匆匆而走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……

  用了所有人脈，託了所有關係，國內國外各大醫院甚至民間老中醫都找過了。

  最後的結果還是一樣。

  十天後，張小白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來，他這一輩子從未有過如此的無力感。

  這十天，朋友們輪流陪著周舟，該流的淚都流光了。

  原以為死亡很遠很遠，此刻就感覺那麼那麼近。

  沒有人能接受得了。

  情緒最好的倒是周舟，既然左右不了什麼，那就接受了。

  張小白回來第一句話是，「繼續化療吧！」

  周舟搖搖頭，說道：「算了，最後一段時間，我不想在痛苦中渡過。」

  張小白說道：「哪怕再多活一天，奇蹟或許就會發生！」

  周舟輕聲說道：「小白，這次聽我的，好嗎？」

  張小白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，輕輕點了點頭。

  周舟一拍手，笑道：「好了好了，別這樣了，我生命中最後一段時間，讓我開開心心的渡過吧？」

  眾人強顏歡笑。

  周舟想了想，說道：「趁著現在能撐得住，我要開演唱會。」

  司徒登說道：「好，我去安排！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……

  不去想，便不會痛苦。

  接下來，人們都在逃避現實，搞著各種各樣的活動做著花樣百出的遊戲。

  司徒登和張小白每天都在忙碌著演唱會的事情，越早越好，再晚的話恐怕她就沒有唱歌的力氣了。

  別墅里人總是不斷，而且是一群一群的，歡聲笑語時不時的從窗戶里傳出來。

  周舟這幾天的收穫可是不小，學會了打麻將學會了打遊戲以及其他一些新奇的活動。

  最重要的是，她確實很開心。

  跑了十來天，演唱會的事情終於敲定，十月七日周舟在鳥巢開演唱會。

  消息一經傳出，網絡里瞬間炸了，瞬間傳的沸沸揚揚。

  前段時間周舟召開新聞發布會，承認得了癌症並且正在積極治療，這才過了幾個月就要開演唱會，到底什麼意思？

  好的壞的祝福的祈禱的惡意的無恥的說什麼的都有。

  為了堵上那些可惡人的厭惡嘴巴，再次召開新聞發布會，不過周舟沒有到場，只有張小白和司徒登。

  坦誠一切。

  最後發布會變成了追悼會似的，有幾個記者姑娘當場哭出聲，張小白和司徒登沒有說什麼，在這樣的氛圍下結束髮布會。

  接下來的一段時間，無論是網上還是現實，談論最多的就是周舟。

  關於演唱會周舟沒有什麼準備，沒精力也沒精神，跳舞肯定是不行了，也就唱幾首歌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……

  十月七日晚，鳥巢，周舟演唱會如期舉行。

  在這種時候才能看出一個人活的怎麼樣。

  當初演唱會門票瞬間搶空，幾乎半個娛樂圈的藝人都到了，還有打過交道的所有媒體記者們，今天他們只是粉絲或者朋友，沒有任何任務。

  當然還有數量龐大的粉絲們，真正的粉絲，從周舟一出道便陪到現在。

  璀璨的燈光，絢麗的舞台，座無虛席的觀眾。

  所有人都看向台上，等待她登場。

  燈光驟暗！

  台下俱靜！

  一首輕妙的曲子繞樑而起！

  一束白光照耀在舞台之上！

  燈光里，一個穿著校服扎著馬尾的女子坐在鞦韆上。

  鞦韆搖晃，她雙腿晃蕩！

  「池塘邊的榕樹上，知了在聲聲的叫著夏天……」

  超新星大賽上，她曾唱過這首歌，如今再次響起。

  既在人們的耳邊，也在心間！

  同時，這首歌也在豪門夜總會唱過，跟張小白相遇的那次。

  張小白此時坐在第一排，視線落在她身上，看到的卻是那時的她。

  不知從什麼時候起，台下開始傳出啜泣聲，當這首歌結束，一片片哭聲。

  她還是她，可她已不是原來的她。

  儘管她一直在微笑，可掩藏不住那臉上的消瘦以及病態的神情。

  燈光已開，周舟將食指放在嘴邊，很是俏皮的做了個噓的手勢！

  過了好一陣，台下才漸漸安靜下來。

  周舟淺笑道：「答應我，不要哭，好嗎？」

  張小白眼含熱淚，使勁全力喊了一聲好！

  隨後全場都響起這個字！

  音樂再起，一首熟悉的前奏傳出。

  是那首《朋友別哭》。

  超新星大賽上，周舟唱的第一首歌曲。

  對於粉絲們來講，這首歌的意義太過重要，因為這首歌才喜歡上這個清純美麗善良的姑娘。

  回憶殺，最可怕。

  朋友別哭，到了此刻，都要哭死。

  看著此刻的她，想起那時的她，又不自覺的聯想到不久後的她……

  哭，但沒有出聲。

  燈光掃過時，一個個捂著嘴巴，咬著手指，儘管已經滿臉淚水，可不讓自己發出聲。

  一曲結束。

  周舟露出嗔怒的表情，「哼！不聽話是不是？看來只有拿出我的殺手鐧了。」

  周舟突然扯著嗓子喊道：「登徒浪子，你還不給我出來？」

  「來了來了！」

  後台答應了一聲，司徒登一路小跑站在周舟身邊。

  「嘛呢嘛呢？我還沒化完妝呢！」司徒登埋怨道。

  大屏幕上出現司徒登的特寫時，台下瞬間歡騰起來。

  可以看的出來，他想要化一個小丑的妝，但只花了一半。

  就這麼跑出來了！

  周舟捂嘴而笑，「你化不化都一個樣，不化妝也是小丑！」

  司徒登撇嘴道：「這裡是你的場子，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哈！」

  周舟笑道：「司徒大哥來小妹的場子，怎麼也不能白來吧？」

  司徒登笑道：「當然不白來，特地為大家唱歌來了，不過你得跟我合唱。」

  司徒登沖台下大喊道：「朋友們，你們說對不對？」

  跟觀眾們互動是司徒登的強項，台下一片配合之聲。

  周舟笑道：「好啊！我的場子不能冷落了你！」

  司徒登沖台下問道：「你們想聽什麼？」

  「小丑！」

  台下齊喊道。

  《小丑》是司徒登最火的歌曲，加上今天的裝扮，必然是這首歌。

  司徒登嘴角含笑，沖周舟伸出一隻手。

  周舟笑了笑，走上前牽住他的手。

  邊走邊唱。

  一首輕柔舒緩而又動人的歌曲被兩個人演繹的淋漓盡致。

  直到歌曲結束，司徒登才依依不捨的鬆開手，放在鼻子上聞了聞，笑道：「真香！」

  周舟說道：「你煩不煩人啊？」

  司徒登笑道：「你先去休息一下，我還沒玩夠！」

  周舟沖觀眾揮揮手，「一會兒再見哈！」

  這都是提前安排好的，如果唱一整場她挺不下來。

  司徒登一個人站在台上，逐漸收起笑意，變得無比的鄭重。

  在觀眾面前，這個喜劇之王仿佛從未如此過。

  司徒登輕聲說道：「她說，她想開演唱會，她想大家了，她想最後一次為大家唱歌！」

  「她說，她很怕，她怕場面會很傷感，她不想看到大家哭！」

  司徒登深吸一口氣，咧嘴一笑恢復成原來的樣子。

  「所以，為了她，我們都不哭，好嗎？」

  「好！」又是全場齊喊。

  司徒登突然原地一跳，大喊了一聲，「一首大妖怪送給你們！」

  《大妖怪》是一首搞笑歌曲，司徒登只是為了烘托氣氛。

  「我是大妖怪啊，我一口吃了你，你說怕不怕啊，怕也沒有用啊……」

  演唱會被這首歌點燃。

  為了讓周舟多休息一會兒，司徒登又唱了一首，隨後下台，氛圍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。

  前奏再次響起，又是一首經典歌曲，現在則更加出名。

  武林遊戲的主題曲《對決》。

  那一年的春晚橫空出世，歌壇雙子星合唱，不但唱火了這首歌，把武林遊戲都帶火了。

  周舟的演唱會上，沒有裴菲怎麼行？

  全世界都知道她們是最好的姐妹。

  張小白看著台上，又是一陣陣愧疚。

  唱完這首，周舟再次下台，裴菲唱了一首自己最經典的歌曲——《唱天下》。

  高亢的聲音又帶來一個小高潮。

  裴菲下台後，韓悅來助陣，為了周舟分擔一下，隨後就連不會唱歌的谷楊也來了，唱了一首《壯志在我胸》。

  至此，《我們的聚會》節目裡明星都上台，不過還差一個不是明星的張小白，依然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。

  本來這個演唱會就沒有安排他做什麼。

  不知不覺，演唱會已經進入尾聲。

  周舟再次登台，一身潔白婚紗，一雙藍色水晶鞋。

  雙手緊握話筒，周舟顯得很激動。

  「這是我第一次穿婚紗，甚至連拍戲的時候都沒有過，你們說……」

  「我漂不漂亮？」

  「漂亮！」又是全場齊喊。

  周舟笑了笑，聲音卻有些哽咽，「沒有結婚，終究覺得有些遺憾，不過，我就當嫁給了舞台，嫁給了大屏幕，嫁給了所有喜歡我的人們！」

  「這麼想想，我就不那麼遺憾了！」

  這時，後台里突然想起一個聲音。

  「張小白！」

  能聽的出來是司徒登的聲音。

  「張小白！」

  後台幾個人齊喊。

  「張……小……白！」

  最後全場喊道。

  突然出現意外情況，周舟著急的說道：「不要！你們別這樣！別讓他上來！」

  急的快要哭了。

  她真不想他此刻上來，肯定會讓蘇彤知道的，那樣不好。

  觀眾們這次沒聽她的，依然賣力的喊著那個名字。

  張小白緩緩站起身，躍到舞台上，一步步走向穿著婚紗的她。

  他微笑著伸出手！

  她呼吸急促，仿佛回到了洛大，回到了那間階梯教室。

  兩隻手握到一起。

  張小白看著她的眼睛，說道：「你真美！」

  周舟羞澀的低下頭。

  張小白輕輕抱住她，輕聲說道：「我陪你到最後！」

  管不了那麼多了，周舟鑽進他的懷裡，再次體驗到那種踏實的感覺，露出滿意的笑容！

  ……

  ……

  演唱會來到最後，周舟最新創作的一首歌。

  《不說再見》！

  「不說再見，因為你在我心裡，就如同我在你心裡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