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6章 墮胎藥
2024-10-27 16:21:13 作者: 棉花花
蘇意睦和瑤琴二人聽見他說出這樣的話,皆看向他。
蘇星闌繼續道:「梅醫官八成是楊後派人劫走的。城中的亂子是將軍平的,朱旻一死,他手下的殘兵被將軍收編,將軍的隊伍必會一日強似一日。楊後距臨盆還有數月,她現在最擔心的,便是將軍擁立旁人。先帝英年早逝,宮中兩人有孕,除了楊後,便是梅醫官。而將軍又和梅醫官走得頗近。楊後焉能不視梅醫官為心頭大患?」
蘇意睦道:「可梅醫官腹中的孩兒,並非先帝的血脈。將軍深知此事。若將這個消息告知楊後,是否能解梅醫官之危?」
蘇星闌笑了笑:「舅舅此言差矣。梅醫官的身孕,乃先帝在世時,彤史記載,有據可查。不管梅醫官怎麼說,這個孩兒都是過了明路的皇嗣。若告知楊後,這個孩兒不是先帝的,楊後只怕是會更加忌憚將軍。昔年,秦始皇滅六國,天下都傳,始皇並非秦室血脈,乃呂不韋之子。那又如何?始皇是秦宗室認定的皇嗣。旁人再怎麼議論,都只能算作謠言。真相早就被埋進一捧黃土了。」
瑤琴點頭,道:「可倒也是。若楊後知道梅醫官腹中孩兒是將軍的,更加篤定將軍會擁立這個孩子了。」
蘇星闌思忖一番,道:「楊後不會把梅醫官藏在楊府或宮闈。我猜,她應該會把梅醫官安置在一個將軍不會懷疑的地方。譬如,將軍熟悉的某個人,或是與將軍熟悉的某個人有關……」
「星闌,你小小年紀,竟有此等見識。」蘇意睦驚道。
蘇星闌笑笑:「舅舅謬讚了。星闌不過是私下裡與舅舅、琴媽媽胡說罷了。」
秋末冬初的夜晚。
月光是如此的清冷,顫顫的,如一粒粒的碎石,擊在蘇意睦的心口。
他嘆了口氣,道:「先帝駕崩得太突然了。我初從崖州返京之時,曾進宮見過他。他雖受了傷,七災八難地歪在榻上,倒不像是即時要大去的樣子。他囑咐我,把你託付給梅醫官,讓梅醫官照料你……」
蘇星闌走近他,雙手環著他的肩,無聲地勸慰著。
蘇意睦伸手摸了摸外甥的頭,道:「先帝是個好人。只是我從前糊塗,被鏡央所欺,因你母親的事,恨了他好些年,暗中給他使絆子好些年。現在想來,先帝待蘇家不薄啊。」
「醉吟先生有詩云,行路難,不在水,不在山,只在人情反覆間。」
蘇星闌頓了頓,道:「身在皇室,情深無用。」
蘇意睦看著少年稚嫩卻剛毅的面孔,道:「星闌,你說,先帝的死,是何人所為?舅舅一直想不通。」
少年不語。
蘇意睦自顧自道:「世人都說是朱旻所為……」
少年搖搖頭,眉心微蹙,道:「唐憲宗欲立妾室子,郭后殺之,唐憲宗一夕暴斃。除依附郭后之子穆宗的宦官,元和朝所有掌權宦官,盡數被誅滅。」
蘇意睦一凜:「你是說,是說……」
少年道:「舅舅,你莫要驚惶,我只是講一段史實罷了。」
「宮廷是可怕的地方。宮裡的女人,更是可怕。一想起天啟二十七年那場大火,老奴就心有餘悸……」瑤琴撫著心口,眼角帶淚:「星闌少爺,若不是你和舅老爺執拗要來京,老奴真是不想讓你來這是非之地啊。咱們在崖州,隱姓埋名,過著平淡的日子,無甚不妥……」
少年握著瑤琴那雙粗糙的手:「琴媽媽,您的苦心,星闌明白。可星闌身為男兒,習得文武藝,若不做出一番事業來,實在有愧天地,有愧早逝的娘親……再者說,琴媽媽這些年擔驚受怕,從沒睡過一個安穩覺,風吹門栓,都怕是京城有人追殺過去,星闌心裡不忍。」
他望著遙遠的天際,道:「與其一輩子像鼠一樣活著,不如大大方方地走到日頭底下,奪一個清白。」
蘇意睦道:「孩兒,話雖如此,可先帝去了,皇室凋零,楊後主事,奪一個清白,何其難。」
「舅舅,梅醫官是個明白人。」
「可梅醫官現今……」
「將軍總會找到她的。」蘇星闌道。
他與梅川只是幾日前在營地匆匆見過一面,可他是那般篤定。
「楊後心術不正,且過於依賴母家,缺乏主見,這朝堂,她穩不住的。」少年若有所思道。
蘇意睦遲疑道:「星闌,你方才說,身在皇室,情深無用。那麼,依你之見,先帝當日在位時,該如何?」
少年立在風中,徐徐說了八個字:「能用忠謀,不惑群議。」
京郊營帳中。
阿季坐在桌案前,連飲三大碗酒。
眾人不敢作聲,紛紛告退。
阿季獨留下孫冊。
「今日之事,孫先生怎麼看?」
孫冊拱手:「孫某覺得搜宮、搜楊府實是不妥,但見苻兄執意而為,又不敢深勸。將軍大敗朱旻,如今在百姓當中口碑頗佳。此舉,實在是有損聲譽啊。」
「我要什麼聲譽!」
阿季猛地摔碎酒碗。
「砰」的一聲。
瓷片四散。
孫冊低頭。
「孫先生,今日之前,你去過千秋殿。」
孫冊一驚。
阿季眯起眼,打量著眼前的軍師。
今日,他特意帶孫冊進千秋殿,就是已經起了疑。千秋殿的小宮人給眾人上茶,獨斟到孫冊的面前,熟稔地接過孫冊手中自帶的粗陶壺。小宮人是如何知道孫冊只用自己的茶壺飲茶?
他必定是去過千秋殿的!
阿季雖心在搜宮,但小節亦不曾忽略。他的眼尾打量著周遭的一切。戰場殺敵十數載,眼觀八方的本事若沒有,早不知死了多少回!
孫冊穩了穩心神:「不瞞苻兄,孫某確實去過千秋殿。」
「所為何事?」
「兒女私事。孫某與公主的事……所以,未曾告知苻兄。」
「孫先生——」
阿季的眼裡迸出狠戾來:「苻某一向視你為友。但若你所行不軌,苻某一樣不會輕饒。」
孫冊慌忙跪在地上:「將軍,涼州城外,孫某曾向蒼天起誓,一世忠於將軍,奉將軍為主。此話若有變,天誅地滅,不得善終!」
「那好。」阿季帶著一身酒氣,嘴角一彎:「你隨本將軍去一趟公主府。」
京西公主府。
南平公主接到楊後的密令,一顆心揪了起來。
密令上寫得清清楚楚,讓她除去梅川腹中子。
梅川固然可恨,可她腹中所懷,到底是皇兄的孩兒。
如今皇室人丁稀薄,她怎忍除去皇兄的骨血?
可皇嫂的話,不無道理。
梅川這個女人,水性楊花,野心勃勃,不是善茬。難保她不會勾結苻妄欽,以庶奪嫡,將大梁攪個天翻地覆。
父皇不在了,皇兄也不在了,除了皇嫂,她還能信誰?
南平公主心裡亂紛紛。
良久,她命老布曼煮了一碗藥湯。她端起,走到閨房的密室中。
這密室在她繡榻的底下。是重陽節那日驚變過後,她悄悄命工匠挖的。為的是來日若有不測,好有個藏身之所。此番正好兒用來囚禁梅川。
她一手舉著燈,一手端著藥。
梅川坐在密室的錦褥上,滿臉平靜。
昏暗的燈光下,兩個女子對視著。
「全貴妃,一日沒進食,餓了吧?阿五給你送湯來了。」
梅川輕聲道:「若是補湯,公主便是積了德。若是墮胎藥麼——」
「如何?」
「那公主的死期便不遠了。連我,都救不了你。」
她依然那麼平靜。
「全貴妃好生猖狂。」
南平公主亦坐了下來。
那碗藥放置在兩人中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