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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章 孩子是誰的

2024-10-27 16:21:13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苻妄欽想起山谷中的那一夜。

  閉上眼,仿佛還能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梅香。

  「阿季,阿季……」

  隔著一重重山,隔著數千里的官道,他聽到她在喚他。

  她有孕了。

  如果此時,她在他的身邊該多好。

  妻子,孩子。何等的圓滿。

  他笑著,笑著,皺起眉頭,「嗖」的一聲,拔出腰間的青龍刀。

  「我要殺到京都去!不能再等了!」

  帳中,孫冊與時允連忙勸阻。

  時允道:「將軍,端親王的隊伍,橫亘在咱們面前,一直按兵不動。官道已被封鎖,按理說,京都的消息,傳不到咱們這兒,可偏偏梅醫官有孕的消息,卻不脛而走,軍營中人人皆知……」

  他低頭,沉重道:「末將懷疑,這是一個陷阱。您此時動手,讓軍營中的兄弟們知曉,會說,您衝冠一怒,為了一個女人,讓兄弟們流血犧牲,擔如此風險。軍心一亂,豈不正落了端親王的下懷?」

  孫冊點頭:「時副將說的是。古往今來,義兵多有一個旗號。咱們的旗號,是當今新帝不仁,天降大任於您,您是為了蒼生而起兵。端親王領旨平亂,可咱們並沒有作亂,也沒有擾民,朝廷若剿滅咱們,就是不仁。這是端親王遲遲不動手的原因。他在等著,您先出手。王師便有理由了。」

  苻妄欽道:「我何嘗不知這個道理?不然也不會忍了這月余。現在,她有了身孕,朱瑁……朱瑁不會放過她的……」

  孫冊指著沙盤上的京都,道:「端親王必保留了一波精銳,在京郊駐紮。一則,為了萬無一失地奪權;二則,待苻兄攻到京都附近,人困馬乏,他好將您一網打盡。」

  時允聽到這裡,倒吸了口涼氣:「好歹毒的心腸!孫先生是說,端親王有謀反之心?」

  孫冊道:「這是必然的。他如果在西南,便滅了苻兄。那豈不是給朱瑁造勢?百姓們不明就裡,會說新帝有平亂之才。他拿什麼奪位?他的想法是,先奪位,再滅苻兄。」

  他看向苻妄欽,道:「苻兄一旦按捺不住,發了兵。端親王便一舉兩得。借著天下大亂,將皇位納入囊中。屆時,反賊是苻兄,無能的是朱瑁,端親王既是平亂的英雄,又是匡扶皇室的大功臣,聲名赫赫,他的人馬全都是正義之師。得民心者,得天下。」

  「老謀深算的狗東西!」時允憤憤道:「新帝千防萬防,怎麼沒防他的親叔叔!」

  孫冊喝了口竹葉青,道:「端親王頗擅偽裝,數十年如一日的恭順。老梁帝在的時候,很是信任他。故而,新帝一上位,便視這個叔叔為左膀右臂。」

  苻妄欽道:「孫兄,你說的話,我都明白。可妻兒有難,我焉能無動於衷!」

  孫冊張了張嘴,幾次欲言又止。

  苻妄欽道:「孫兄有什麼話,直說便是。」

  「苻兄當真那般篤定梅醫官腹中的孩兒是……」

  孫冊躊躇著,艱澀地開口道:「梅醫官被擄回京城的日子不短了,朱瑁與梅醫官之間……苻兄想想,沒有哪個男人能心甘情願地戴綠帽子,何況是帝王。朱瑁既認下了這個孩兒,說明……」

  「孫兄休得胡言!」

  苻妄欽的面孔變了顏色。

  他不允許有人如此揣測梅川。

  梅川是何等剛烈的女子。新帝封妃之日,她尚能守住完璧之身。何況是與他情定之後?

  梅川腹中的孩兒是他的骨肉,這毋庸置疑。

  這是第一次,苻妄欽對孫冊動怒。

  孫冊斂了口。

  梅閣。

  新帝的賞賜源源不斷地送來,堆滿了桌案。

  梅川坐在殿內,不知是喜是悲。

  喜的是,山谷那一夜,她有了阿季的孩子。

  悲的是,所有人都認定這孩子是新帝的血脈。包括朱瑁自己。

  猶記她剛被擄回的第七天晚上,朱瑁再一次留宿在梅閣。

  院中,花匠培植的那棵蒼勁而古雅的白梅,花開正濃。

  朱瑁在白梅樹下飲酒。

  他看著天上的繁星,念叨著往事。

  他執拗地相信,自己用梅閣鎖住了年少時的夢。梅川,就是意和的轉世。過去,他沒有做到的,現在做到了。梅閣里,有他歡喜的女子。多好。

  以往的幾晚,他都安靜地枕著梅閣外殿的書案睡下了。今夜,他發出了「平亂」的詔令,卻想衝動一回。

  他是君王。

  他有一意孤行的權力。

  他不該有太多顧忌。

  得不到她的心,那便得到她的人。

  她是他的妃子,這是應當應分的事。

  酒氣上涌,他脫去外袍,踉踉蹌蹌地走入殿中。

  燈全熄了。

  黑暗中,他拉過床榻邊女子的手,跌到錦褥上。

  朱瑁在大汗淋漓中獲得了安慰。他即位以來所有的不如意,似乎得到了補償。

  清晨醒來,榻上沒有人。

  他問小太監,全貴妃在何處?

  小太監答:「娘娘一大早便去御花園采草藥了。」

  朱瑁忐忑地上朝去了。

  他願意給她時間,去接受這件事。

  其實,那晚,被朱瑁臨幸的,並不是梅川,而是梅閣的掌事宮女春棗。

  春棗是內廷監指派來伺候梅川的。

  那晚,梅川本是睡下了,夜半,起來出恭。回來時,聽到殿內有動靜,連忙在簾後止住步子。

  朱瑁睡著後,春棗跪在梅川面前,交待了原委。

  梅川愧疚地想,朱瑁動了強行臨幸她的心思,這女子為她擋了一劫。

  春棗哭泣道:「您對奴婢全家有大恩,奴婢服侍您的日子,眼見您的為難,願為您效力。」

  梅川錯愕道:「恩從何來?」

  春棗道:「數月前的京中大疫,奴婢的父母全都染上了疫病,是梅醫官的藥方,救了全城的人。醫者仁心。奴婢全家欽佩梅醫官為人,感念梅醫官大德。」

  梅川唏噓一場。

  與人為樂,於己之樂。

  愛出者愛返,福往者福來。

  她本身只是做了自己認為應當的事,卻意外收穫了春棗的感念。

  梅川扶起春棗,問她,可想做新帝的妃嬪。

  春棗搖頭,說出自己的心愿:「家中父母老邁,只想來日平安出宮,好生照料父母。」

  梅川允諾,會尋個由頭,求朱瑁放她出宮。並贈她一筆錢財,讓她和她的父母生活無虞。

  春棗叩頭涕零。

  如此,此事便掩了過去。

  只有梅川與春棗知情,其他人一概不曉。

  而朱瑁,那夜臨幸之後,見梅川沒有鬧出大的動靜,不知怎的,竟有些歡喜。

  直到醫官號出龍脈,他的歡喜盛滿了文德殿,潑潑灑灑,溢得闔宮盡知。

  朱瑁邁進梅閣。

  梅川翻看一本醫書。

  朱瑁的臉上帶了幾分小心,幾分滿足,幾分討好。

  「梅卿——」

  他站在她面前,有些手足無措。

  「你有了身子,別看書太久,對眼不好,朕……朕可以把書上的字,念與你聽。」

  梅川無動於衷。

  朱瑁走到她面前,俯下身來。

  「梅卿,你莫要生朕的氣了,好不好?如今,你有了朕的孩兒,朕一定會厚待於你,絕不會……絕不會再做讓你不悅的事……」

  梅川仍是不作聲,手中的醫書翻了一頁。

  朱瑁訕訕的,待了會子,便離去了。臨走時,下令,梅閣上下人等皆賞三個月的月銀,務必好生照顧全貴妃。

  傍晚,梅川踱到御湖邊,採摘夜蘭香。

  夜蘭香,又叫待宵草,黃昏時分,才會舒展身軀,采以明目最佳。

  囚於宮闈的日子,侍弄草藥,是她唯一的樂趣。

  梅川低著頭,沒看見楊令佩從遠處走來了。

  楊令佩盯著梅川,心裡很不是滋味兒。

  想當初,新帝得知她有孕的消息,不過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「朕知道了」。而梅川有孕,他重賞闔宮之人,恨不能天下皆知。這差別,太大了些。

  鴻鵠悄聲道:「娘娘,您該敲打她一番,讓她有自知之明,不要心生妄想。」

  這句話,正合楊令佩的心意。

  鴻鵠厲聲道:「全貴妃,你好大的膽子!看見皇后娘娘,竟不來跪拜!怎麼,你仗著陛下寵愛,不知尊卑了嗎?」

  梅川抬起頭,這才看見楊令佩。

  她俯身行了個禮。

  楊令佩道:「鴻鵠,帶她去千秋殿,教一教規矩。」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梅川平靜地跟著鴻鵠去了千秋殿。

  一盞茶的工夫,朱瑁怒氣沖沖地趕來了。

  他一把拽住楊令佩的手。

  「說!你把她怎麼樣了?」

  楊令佩好似吞了一口黃連。

  她看著朱瑁:「陛下,臣妾是中宮,訓導妃嬪乃是分內之事。陛下也要干預嗎?」

  「中宮?」朱瑁冷笑一聲:「你的中宮之位是怎麼來的,你忘了嗎?」

  楊令佩不可置信地睜大眼,看著朱瑁。

  她沒有想到,朱瑁竟然為了這樣一件小事,與她撕破臉面。

  她帶梅川來千秋殿一趟,他便緊張成這樣。

  若是她真的把梅川怎麼樣了,他豈不是要活活吃了她?

  「把她交出來!」朱瑁掐住楊令佩的脖子。

  推搡之間,楊令佩跌坐在地。

  鴻鵠聽見動靜,忙把梅川帶了上來。

  梅川安然無恙地出現在朱瑁面前。

  楊令佩不過是罰梅川在千秋殿抄抄女則,警示她一番。

  朱瑁上下打量著梅川:「你沒事吧?」

  楊令佩的心都碎了。

  她絕望地看著這個她從小便深慕的男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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