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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 真龍出潭,天道輪轉

2024-10-27 16:21:13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苻妄欽看著孫冊。

  孫冊道:「苻兄,錢守義已上奏朝廷,說你魯莽迎戰,軍策有誤,方致損兵折將,被齊兵斬落一心潭乃你咎由自取。如此,攻占涼州城的功勞全落到了他的身上。現時,軍中已被錢守義把控,凡是為你說話的將官,或被治罪,或被殺。軍中已無人敢言吶。」

  「時允呢?」

  「時副將仍帶著一路兵馬守著大本營。錢總兵則率大部入駐了涼州府衙。」

  夜半更深。斜月映照著昭若寺外的麗水河。山林與河水,一半沉浸在月光下,一半籠罩在夜的暗影中。

  「苻兄,那晚,齊軍前腳剛撤走,錢守義後腳便來了。如此巧合。」

  「恐怕,他遲遲不來與我接應,亦是有意為之。守在暗中,見我被圍攻,卻不肯出手。他要見我遇難方罷。」

  苻妄欽說著,眉心跳動了幾下,漸漸冷靜下來。

  戰場上的流血,不如此刻心寒。

  是他高估了袍澤之誼,低估了人心叵測。

  他想起那晚出征之際孫冊跟他說的那番話,若有似無地笑了笑:「想來,朱瑁接了錢守義的奏報,該命他為新的主帥了。」

  「苻兄猜得沒錯。錢守義現已是大梁主帥。」

  「朝廷以為我戰死在涼州,可有撫恤之語?」

  孫冊不語。

  苻妄欽仰頭笑了笑。

  大梁朝廷容不得戰神的失敗。

  他素日不結黨,不營私,在朝中得罪的人不在少數。在他戰功赫赫之時,那些人敢怒不敢言。一旦他戰場失利,所有不滿的聲音便會浮出水面。

  落井下石。

  他的疏狂,他的桀驁,他的不羈,統統會成為他的「罪過」。

  「既然他們以為我死了,那苻妄欽這個人,從此便在大梁不存在了。」

  他作為武將盡忠報國的熱血一寸寸冷了下去。

  孫冊道:「軍中的兄弟們跟著苻兄南征北戰十數年,對苻兄是忠誠的。奈何錢總兵的淫威,只好暫且忍耐著。苻兄為兄弟們著想,需從長計議啊。」

  他忽然跪在地上:「無論苻兄何等境遇,孫某跟定了苻兄,以苻兄為主,誓死相隨。」

  這是孫冊第一次說出「以苻兄為主」這樣的話。

  回顧他衣衫襤褸輾轉到京都將軍府的情形,一路走來,到如今。苻妄欽道:「孫先生是否早有此意?」

  「是。」孫冊很坦誠。

  「苻某隻想問一句,為何?」

  「大梁末路,生靈塗炭,真龍出潭,天道輪轉。」

  孫冊緩緩說出這十六個字。

  半年前,他占出的星盤。這也正是他投奔苻妄欽的原因。在將軍府的時日裡,他在苻妄欽身邊,更深一步地了解他,越發欽佩他的為人。同時,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念頭。

  苻妄欽凝視著漆黑的夜。

  邸報上立妃的那一行字,奪妻之恨,同僚的生死背叛,朝廷的冷漠負心,統統在苻妄欽的腦海中盤旋著。

  他一退再退,已無路可退。

  真龍出潭,天道輪轉,難道,他真的不得不走到那一步嗎?

  「先生高看苻某,可前景不明,淒風苦雨,可懼?」

  「風雨同擔。」

  苻妄欽扶起他,兩人進得昭若寺的柴房,商議接下來的路。

  孫冊突見床邊木桌上擺放著一錠金子。他曾在大齊做軍師,看這金子眼熟得緊。這金子是大齊官府敕造。非大齊官場貴人而不可得。

  「苻兄這金子從何處來?」孫冊問道。

  苻妄欽便把自己如何被救的遭遇說了一遍。提及那小姐馬車上的「秦」字。孫冊一下子便想到了吏部尚書之女秦琨玉。

  「定然是她。」

  早先,孫冊在大齊官場嶄露頭角,正風光之時,曾與秦琨玉議親。哪知,秦琨玉拒婚不說,還寫了一首聞名坊間的詩來羞辱他。高門繡戶女,何以配瘸郎。可見為人刻薄、極端。

  「先生識得此女?」

  孫冊點頭道:「依孫某推斷,此女不會無緣無故厚待苻兄,定是有何預謀。姑且觀之。」

  翌日,秦琨玉來找苻妄欽。孫冊躲在暗處。

  秦琨玉命丫鬟們關了柴房的門。

  她淺淺笑道:「梅季兄身子可大好了?」

  苻妄欽道:「承蒙小姐關心,一介武夫,粗鄙之身,已大好了。」

  「梅季兄接下來有何打算?」

  苻妄欽做愁苦狀:「丟了鏢,失了手,回去跟東家沒法兒交差,西都怕是回不去了。」

  秦琨玉試探道:「我這兒倒是有個發財的機會,不知梅季兄敢是不敢……」

  苻妄欽忙拱手道:「富貴險中求。身處江湖,本就看淡了生死。若有這般機遇,當謝小姐成全。」

  「好。」

  秦琨玉站起身來。

  「本月的月圓之夜,昭若寺中會來一個人……」

  她低聲細細地說著。

  原來,秦琨玉是想讓苻妄欽殺了薛漪。八月初八,便是齊王孟旭立後的日子。本月的月圓夜,薛漪會攜帶婢女僕婦,來昭若寺祈福。

  為了不讓「異鄉鏢師」苻妄欽畏懼,秦琨玉的言語間有所保留,只說薛漪是京都某大戶人家之女,與她有宿怨,但沒有說出薛漪是大齊未來的王后。

  躲在暗處的孫冊,卻是已經明明白白。

  秦琨玉道:「昭若寺有個小佛堂,佛堂的左側,有個內室。薛漪在禮佛前,會帶著貼身婢女到內室更衣。此處,便是動手的絕佳之處。」

  苻妄欽道:「想來這等高門大戶,出行少不得帶家丁,如若失手,恐負小姐。」

  秦琨玉笑了笑:「梅季兄不知,越是高門大戶,越是規矩森嚴。家丁小廝們在院外伺候,是近不得小姐身的。等他們有所察覺,衝進來時,梅季兄已然得手了。我早已探查過,內室的西邊,有道屏風。推開屏風,便是寺廟的後院。天高海闊,梅季兄逃了便是。」

  她拍了拍手。

  柴房的門開了。

  霜兒捧進來一個匣子。

  匣子打開,裡頭的珠寶耀人眼。

  珠寶上頭,有一張人皮面具。

  「珠寶麼,是梅季兄的酬勞。這人皮,則是我為梅季兄準備的後路。」

  大齊刑部中,有一鬼才,名王渙,每以酷刑審案,從死囚臉上扒下皮來,稍作修改,製成人皮面具,高價售之。這王渙,是秦琨玉母親娘家的遠親。自打起了這個念頭,秦琨玉便特意去問他討了一張人皮來。

  萬事思慮縝密。

  苻妄欽接過匣子,道:「多謝小姐。小姐周全。」

  秦琨玉見他急不可耐收下,很是滿意。

  「如此,便說定了。」

  「說定了。」

  秦琨玉留下薛漪的畫像,便離去。

  臨走時,半是玩笑半是恫嚇地說道:「如果你辦事不力……」

  苻妄欽忙道:「江湖規矩,必不連累小姐。」

  秦琨玉走後,孫冊道:「苻兄,機會來了。」

  他如此這般,說了一番話。

  這個滿心貪念的秦琨玉,無形中遞來一把梯。

  這把梯將是扭轉局勢的關鍵。

  兩人相視一笑。

  苻妄欽摸著匣子的手,骨節掙得發白。

  他要以別樣的方式,殺回大梁,庇護那群對他肝膽相照的兄弟們,奪回屬於他的一切,包括梅川。

  月圓夜。

  孫冊細細將人皮覆在苻妄欽的臉上。

  霎時間,換了一個人。

  陌生的眉眼。

  苻妄欽守在佛堂的內室。

  不多時,腳步聲陣陣,環佩玎璫。

  薛漪來了。

  這位大齊未來的王后,乃大齊已故名將薛之慶的孫女。年方十五,及笄未久,黑漆漆的眼兒,靈動的笑臉,尚不曾褪去孩子氣。

  她踏入內室,卻猛然見一高壯的漢子拿刀對著她:「我乃奉命行事,不得已而為之,小姐勿怪!」

  薛漪驚慌道:「奉誰的命?何人如此大膽?」

  漢子面目哀傷,手中的刀忽然調轉頭,刺向自己:「我雖草莽之人,卻深敬薛之慶薛公為人,不忍傷他的後人。無可復命,只得一死。黃泉碧落,無愧薛公忠勇!」

  「大俠且慢!」薛漪喚道。

  外頭的家丁們已紛紛趕到。

  薛府的燈籠高高地照著。

  「大俠若想殺我,方才有絕佳的機會。然,大俠心懷悲憫,寧自傷而不傷我。此等義氣,何能赴死?當死的,是指使你來的人。」薛漪朗聲說道。

  青絲不掩雲天義,紅顏胸襟勝鬚眉。

  她向漢子拱手道:「大俠請隨我回府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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