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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 小盒子的身世

2024-10-27 16:21:13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身著橘色衣衫的楊令佩一個巴掌打在鴻鵠的臉上。

  這一巴掌打得極重。

  鴻鵠白皙的麵皮上登時留下一道印跡。

  鴻鵠在楊令佩身邊伺候多年了,從在楊府的時候就跟在二小姐身邊。從沒挨過二小姐的打。這一巴掌,讓她既茫然,又委屈。卻不敢開口叫屈求饒。

  素日裡平和淡然的楊令佩鮮少在後宮動這麼大的怒氣。

  內廷監的掌事秦福不明所以,連忙跪在地上。

  楊令佩的巴掌,不止是打給鴻鵠看,更是打給在場的每個人看,打給小盒子看。

  小盒子的驚慌漸漸消退,但面孔猶然是蒼白的。

  他輕聲道:「德妃娘娘來了。」

  楊令佩上前,拉住他的手:「星闌,跟佩姐姐走。」

  鴻鵠跪在地上哭泣道:「主子,奴婢,奴婢……」

  「誰允你這般胡鬧!你就留在內廷監,挨二十板子,再回去。」

  楊令佩說著,拉著小盒子往外走。

  到門口處,她回頭,冷冷地看了一眼秦福:「秦掌事,今夜的事,便到這裡為止,莫要驚動了陛下。你,明白嗎?」

  秦福連忙叩頭道:「奴才明白。」

  楊令佩的掌心溫熱,她橘色的衣裳在燈火的映照下,像明亮的燈籠。

  絳雲宮裡。

  楊令佩將小盒子抱在懷裡:「星闌,你受委屈了。都怪佩姐姐,對鴻鵠那丫頭甚是寬縱,才縱得她肆意妄為,擅自做出這等事來。」

  私下裡,她沒有再以「佩娘」自居。

  小盒子抬頭看著她。

  鴻鵠不知,小盒子也不知,楊令佩已經從朱瑁口中得知小盒子並非朱瑁之子的事了。

  傍晚的時候,楊晉進宮稟事,朱瑁留他在文德殿用晚膳,並命內侍喚了楊令佩過去。

  席間,朱瑁對楊令佩呵護有加,因她懷有身孕,特叮囑御膳房諸人給德妃的飲食要萬分精細,少油少鹽。

  楊晉見女兒頗得新帝愛重,心情大好,連連舉杯,叮囑女兒務必兢兢業業以侍上,方不負陛下對楊家洪恩。

  楊令佩頷首笑應。

  楊晉走後,朱瑁與楊令佩閒話幾句。

  朱瑁說:「聽尚書房的祝夫子說,星闌很是聰慧,雖年歲不大,經史子集,教一遍的文章,便能背下。其文墨書法,更是皇室諸位年長的子弟所不能及。」

  楊令佩於是小心地提及星闌的身份。

  「陛下如此喜愛星闌,何不考慮,將其收為義子?」

  她在試探。

  試探朱瑁究竟有沒有與那孩子相認的心。

  誰知,朱瑁看了她一眼,道:「義子?那豈不是亂了輩分?」

  楊令佩疑惑道:「陛下看重星闌,屢次言及星闌的母親,難道他不是您的……」

  她的話,說了一半,留著體統。

  朱瑁肅然道:「令佩,星闌的母親,乃先帝的蘇嬪,與朕是故交,朕欽佩她的為人,僅此而已。你切莫聽信坊間那些荒誕不經的傳聞。」

  楊令佩點頭。

  朱瑁說得如此誠懇、認真。

  倒是她一直以來誤會了。

  從文德殿回絳雲宮,四處看不見鴻鵠,問掌事太監,才知,鴻鵠帶人去了內廷監。

  那丫頭,險些鑄成大錯。

  星闌不是陛下的兒子,那麼,對她便沒有威脅。

  她沒有忘記,一個多月前,是因星闌的相助,她才得蒙恩幸,有了腹中龍胎。

  萬不可將此有利的盟友,變成敵人。

  小盒子看著楊令佩的神情,約莫猜到了大概。

  四處輾轉飄零,他最是懂得察言觀色。

  他似不願多言,向楊令佩叩頭,道了聲:「多謝德妃娘娘今日相救。」

  遂,起身,告退。

  鴻鵠挨了打,回了絳雲宮,跪在門外。

  楊令佩悵然,道:「星闌,你怎麼不叫佩姐姐了?」

  小盒子苦澀地笑了笑:「佩姐姐,星闌與您,還會和從前一樣。您早些歇息吧。」

  還會和從前一樣嗎?

  早該知道,是彼此利用的關係。

  可他還是奢望了。

  他奢望這個女子待他有幾分真心。

  她將他從未央宮解救出來,知他寒,知他飢,將珍貴的字帖送予他,為他上下打點,讓他得以去內廷監的獄中見周鏡央。這些他都記得。他願意投桃報李,為她在這後宮中謀取聖恩,一次次幫她接近朱瑁。他甚至想過,老皇帝和周鏡央已死,不若就此罷手。與佩姐姐、朱瑁,好生在一起,歲月靜好。

  可今夜,當危險又一次逼近他,他才明白,這世上沒有完全的真心。

  人不為己,天誅地滅。

  來日,當佩姐姐不再需要他。或者,來日,當朱瑁得知他做過的那些事。他還能保全自身嗎?

  怕是安穩這兩個字,於他而言,只是美夢罷了。

  小盒子躺在榻上,見明月從瓦間透進來。

  他想起他的親娘,敏蓉。

  小盒子從小便與娘親、舅父一起在京南集市生活。舅父是個小買賣人,有祖傳的手藝,捏糖人。

  從他記事起,娘親面孔總有懼色,不敢高聲語,也不許他出門到熱鬧處見人。

  總像是在躲避什麼。

  他問娘,因何不見父親?娘親不語,黯然神傷。

  日子過得清苦,娘親卻堅持買來筆墨紙硯,教他念書,識字。古人名篇中有言:窮且益堅,不墜青雲之志。娘親鼓勵他,只要好好念書,來日是有盼頭的。

  舅父對此,怨言不斷。

  「養家餬口已經艱難,還養著兩個閒人!真是晦氣!」

  娘親大多時候都不回嘴,只在舅父對小盒子冷眼相對時,才沉聲罵道:「我原來在二爺跟前兒得寵的時候,金的,銀的,何曾少往娘家拿。不過是躲難在此,你就這般容不得?」

  舅父訕訕的。

  娘親自覺分擔很多活計。

  恐懼,傷感,加之辛勞,娘親鬱郁成疾,小盒子五歲那年,她患了一場病,去世了。

  臨終前,將所有的真相,告訴了小盒子。

  她是二皇子朱珝書房中的侍女,深得殿下寵愛。二皇子許諾,要將她抬為側妃。可惜,一場突如其來的巫蠱之禍,將一切都打亂了。一道聖旨,二皇子闔家逐出皇籍,流放黔州。她因不是在冊的妻妾,買通了差役,得以逃脫。她懷了身孕。躲到京南集市娘家兄弟處,生下孩子。

  「兒啊,當今陛下心腸何其狠毒,他刻薄寡恩,聽信讒言,二殿下是他的親生兒子,他卻那般對待。兒啊,娘不甘,你,你是鳳子龍孫,天家血脈。你本該名正言順地出生,入皇室宗譜……如果,如果沒有巫蠱之禍,如果不是陛下狠心,咱們娘倆……」

  「可惜,可惜你父親不知咱們娘倆活了下來。」

  娘親形容枯槁,淚落滿襟。

  「縱使知道,怕是也無可奈何。他如今自身難保啊……也許,也許已經命喪黔州……」

  年幼的小盒子震驚不已,死死地咬著牙關。

  娘親故去後,舅父翻臉無情,竟與舅母商議著,將他賣與人牙子。

  舅父說:「他身世複雜,留著,遲早惹禍上身。」

  無論他怎麼哀求,怎麼承諾日後得了功名,像孝敬生身父母般孝敬舅父,舅父就是不肯聽。

  他眼睜睜地看著舅父收了人牙子的錢,頭也不回。

  他在人牙子手中輾轉數月。

  後來,他看到有個神秘的黑衣女子,給了人牙子一錠金子。

  當天,人牙子便帶著他找到孫石匠。

  孫石匠正憂心忡忡,不知如何向周鏡央交待,思量著買個孩子頂替。一見小盒子,欣喜不已,連聲道:「果然有幾分相像,好,好,好。」

  人牙子又收了孫石匠一筆錢,將小盒子賣給了孫石匠。

  孫石匠叮囑了他幾句,便將他送進了皇宮。

  他沒有想到,他面臨的,是一場淨身。他從此成了淮王身邊的小太監。

  周鏡央長達五年的折磨打罵。

  他咬牙挺著。

  娘親臨死前的話,時刻縈繞在他的心裡。他蟄伏著。等待著時機。

  原本,他是想,得到淮王的信任,借淮王之手,剷除仇人。

  可是,意外之中,他被梅川當成了蘇意和之子,送到朱瑁身邊。

  這一切,都是命啊。

  明月照在小盒子臉上。

  小盒子忽然聽到窗戶邊有輕微的叩擊聲。

  他警醒起來:「誰?」

  「我家主子想見你。」

  「你家主子是誰?」

  「端親王。」

  這廂,梅川一身男兒裝,到了將軍府,找到苻妄欽,神神秘秘道:「阿季,我帶你去個好地方。」

  她拽著他,往外走。

  不多時,到了風月樓。

  琵琶金翠羽,滿樓紅袖招。

  入了夜的風月樓,燈火明明,鶯聲燕語,好一派熱鬧的景象。

  苻妄欽道:「你來煙花之地做甚?」

  梅川眨眼道:「我想讓你,見一個人。」

  「誰?」

  「見了你就知道。你莫要出聲,速速擒住他就好。我們悄無聲息地,將他帶到陛下跟前兒。」

  唯有如此,方可撥雲見日。

  她指的是朱珝。

  進了門,給龜公一錠金子:「本公子要找風月姑娘。」

  她熟門熟路、儼然風月老手的樣子,讓阿季啼笑皆非。

  龜公引著他們上樓。

  風月款款而來,向兩人道了萬福。

  龜公端上酒菜。

  梅川不急著說明來意。

  幾盞酒下肚。

  方不慌不忙笑道:「上回姑娘唱的曲兒,在下回去之後,念念不忘。今日前來,想找那個填詞的阿許,討首賀壽曲兒,獻給阿母做壽。」

  風月嘆息道:「小爺,您說得不巧了,阿許已離了風月樓。」

  「離了這裡?什麼時候回來?」

  「他的隨身之物,收拾得乾乾淨淨。聽龜公講,他要遠行去了,約莫再也不會回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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