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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 他朝思暮想的人

2024-10-27 16:21:13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梅川後退了一步。

  眼裡滿是疏離。

  那疏離像是一道山水重重的屏障。將朱瑁隔得很遠。

  他怎麼都邁不過去。

  「梅卿,朕忽然很後悔。」

  朱瑁苦澀地笑笑:「當初,將你擄到私邸,卻將你送給了苻妄欽。如若沒有……如若沒有,今朝,你與朕,會不會不同?」

  「陛下,就算沒有苻將軍,微臣亦不會選擇入宮闈。」

  「你是怕朕遷怒苻妄欽吧?」朱瑁說著,走到燈台邊。

  燈火映著他的臉,他清秀的眉眼,他的白玉玲瓏佩,他的皇冠,他的龍袍。

  朱瑁身上永遠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交織著,高不可攀,低至塵埃。這兩種氣息雜糅在他的身上,讓他時而如天上孤寒的星,時而如地上孑然的草。

  「朕不會無故為難苻將軍。只要他沒有反心。梅卿,先祖篳路藍縷,得長江北境萬里。父皇延業未半,撒手人寰。留給朕的難題有很多。朕也想像歷代明君一般,開疆拓土。天安一戰,曾重創齊軍。朕需要苻將軍,大梁需要苻將軍這般不世出的將才。可——」

  朱瑁伸出手指,在火光的邊緣逡巡著。

  「可,梅卿,朕若連安定都做不到,更遑論開疆拓土了。」

  梅川忙道:「陛下,苻將軍其人,絕不會做不利於社稷安定之事。」

  「是嗎?梅卿與他相識不過半年,便這般篤定嗎?」

  梅川堅定道:「雖相識未久,但相知已深。陛下切莫聽信閒言,猜疑將軍,君臣同力,社稷無虞。」

  有風吹進來,火苗搖擺著,舔舐到朱瑁的手。

  「梅卿,你眼裡當真只有苻妄欽嗎?」

  「陛下,微臣的心很大,裝著普天下身有疾患之人。微臣的心卻又很小,只能留一個苻將軍。」

  朱瑁低下頭。

  意和離世後,他曾以為,他不會再愛上任何人。

  可梅川突然出現在他生命里。總是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。

  私邸中,黑衣刺客的刀劍襲來,她推開他。西都剿匪,她不遠千里而來,將他從鬼門關拉回。京中大疫,她晝夜不休,推敲藥方。

  最艱難的時候,她總是與他站在一處。

  他承認,一開始,是起過想要利用她的心。可後來,這樣的心思再也沒有了。

  他視她為知己。視她為意和送到他身邊的一輪明月。

  他漸漸地愛上了這個手腳頎長,眉眼皆是英氣的女子。這個身上永遠飄散著藥香的女子。

  甚至,父皇開口要封她為太子妃,她來東宮懇求他,他也不忍推辭,答應幫她敷衍父皇。

  他如今是新帝,萬人之上,他有先帝留下的冊封遺詔。但他依然不願為難她,強求她。

  他在無人處,卑微地懇求她,做他的皇后,好嗎?

  但這一切,她都看不到。

  她拒絕得不留餘地。

  「梅卿,朕不會強求於你。只希望你多留在宮中一些時日,可好?」

  梅川前思後想一番:「小盒子既是微臣帶到陛下面前的,微臣理當查明前因後果,給陛下一個交待。此事過後,微臣請求離宮。求陛下恩准。」

  朱瑁點了點頭。

  梅川轉身離去。

  朱瑁折回龍書案,將壺中酒飲盡。

  大醉,歸榻。

  夢中是兩個女子離去的身影。

  一個是意和,一個是梅川。

  她們走入他的心裡,卻都不屬於他。

  將心向明月,明月照別窗。

  難道命中注定,他只能失去?

  翌日。

  將軍府。

  苻妄欽正與孫冊沙盤演兵,談論兵法。

  孫冊曾受教於大齊第一武將薛之慶,胸中頗有丘壑。

  他的不少言論,都給了苻妄欽啟發,大感暢快。

  在軍中的煩悶,得到排解。

  苻妄欽道:「孫兄若能在軍中,強過錢總兵百倍。那姓錢的,只知弄權媚上,舞刀耍棍,將軍中攪得烏煙瘴氣。昨日聽時允來稟,他竟然在軍中設了個告密箱,鼓動士卒們互相揭發。殊不知行伍之人,軍心最重。如此離間,什麼東西!」

  六月的暑熱一陣陣襲來。

  孫冊道:「苻兄這樣的話,還是少說為妙。錢副帥乃新帝放在苻兄身邊的一枚棋子,苻兄焉能不知?」

  「先帝在的時候,我從不涉黨爭,新帝自然不會視我為心腹。那般投機取巧之事,苻某不屑。」

  「依孫某看,新帝其人,多疑較之其父,有過之而無不及。更因有了梅醫官,恐怕……比先帝更為忌憚苻兄了。」

  苻妄欽的手一僵。

  孫冊說到了他的心病。

  「聽南平公主說……」孫冊欲言又止。

  苻妄欽問道:「如何?」

  「南平公主說,楊家的令佩有喜了,新帝只封了個德妃。後位是要留給梅醫官。昨日深夜,新帝吃醉了酒,梅醫官前去文德殿求見,過了許久,方才出來……」

  「砰」的一聲。

  苻妄欽一拳將沙盤上的城池、山丘全都砸倒。

  他的手上淌出鮮血來。

  小廝來報:刑部尚書求見將軍。

  孫冊道:「苻兄,前日差役滿京中搜查,鬧了個天翻地覆,今日,刑部尚書來,恐大有深意,苻兄留神為上。」

  「鬧得再大,與我何干?」

  苻妄欽走了出去。

  正廳。

  小廝斟上茶。

  刑部尚書笑著拱手道:「苻將軍,本官今日前來,是有一事,詢問將軍。」

  「趙大人請講。」苻妄欽的臉上冷冷的,還帶著慍色。

  「前番聖母史太后的陵寢出了些事,陛下大怒,要徹查看守皇陵的差役。本官查到,皇陵的一個役長吳大興曾在苻將軍手上當過兵。故而前來,問問將軍,吳大興此人的情況。」刑部尚書緩緩道。

  「吳大興?」

  苻妄欽記得這個人。

  「他不是回鄉探母了嗎?」

  「已返京月余了。將軍不知道嗎?」

  「不知。」

  苻妄欽道:「吳大興為人本分。在軍中一直表現良好。只是母親重病的時候,無心演習,故而本將軍命他還鄉了。重孝者,重義。依本將軍看,他不像是生事的人。還望趙大人多多查探,莫要冤枉了無辜之人。」

  苻妄欽素來護著自己手下的兵。

  刑部尚書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:「聽說,苻將軍對他有恩?」

  苻妄欽道:「什麼恩不恩?不過是贈些看病的銀兩罷了。且莫說他曾是本將軍的兵,便是路人,本將軍也不會見死不救。怎麼?趙大人是在本將軍身邊安置了眼睛嗎?怎麼對這等瑣碎小事也了如指掌?」

  話不投機。

  苻妄欽不肯再應承他,起身,拂袖而去。

  刑部尚書坐著,喝完了盞中茶,才走。

  又是一個日落。

  天邊的幾朵雲散開了,變成了斑斕的晚霞。

  西沉的落日,像美人眷戀的臉。

  刑部尚書走後,苻妄欽命阿伯禁閉將軍府的門。他要閉門謝客,誰也不見。有什麼事,軍中說去。

  不一會兒,有人敲門。

  是梅川來了。

  苻妄欽惦記著孫冊口中那番話,怒氣未消。

  「阿伯,不許給她開門。」

  阿伯無奈地笑笑。

  梅川敲門許久,見沒人開,罵道:「阿季,你耳朵聾啦?」

  苻妄欽不理她。

  聾了才好呢。

  聾了什麼都聽不見。

  他逕自往後院走。

  阿伯道:「梅姑娘沒敲門了,或是走了。」

  蠢女人。這就走了。苻妄欽懊悔起來。

  一抬頭,卻見梅川從後院翻牆爬了進來。

  「你……」

  梅川拍了拍手:「我什麼我,將軍府的牆頭,我又不是第一次爬。」

  阿伯悄悄退下。

  「阿季,你手受傷了。」她想看看。

  苻妄欽避開,黑著臉,道:「你昨晚上做什麼了?」

  「我什麼都沒做啊。」梅川不解。

  「你半夜三更去見旁的男子。」

  梅川明白過來:「我那是有事跟朱瑁說。瓜田李下的,我能做什麼?」

  苻妄欽不看她。

  當初,先帝的拉郎配,打成結,還沒有解開。他聽到關於她和朱瑁的隻言片語,便艴然不悅。

  「你,你,你,不檢點……」

  他口不由心。

  這些日子,許多擔憂、許多不舍、許多牽掛,出了口,卻是一把凌厲的刀。

  梅川一步步走到他面前。

  伸手,撫摸他的臉。

  他的稜角,他的疏狂,他黑鐵般冰冷的外表下隱藏的熾熱。

  「對,我只願與你不檢點。」

  梅川輕聲說著,踮起腳,吻上他的嘴。

  他的唇齒間,似有青草的味道。那青草的味道蔓延開來。裹挾著她與他到一處無人之境。天空澄碧,雪山皚皚。

  香津濃滑在纏繞的舌間摩挲。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。

  她的唇一刻也不離開。

  苻妄欽忘記了思考,也不想思考,只是本能地想要抱住她。

  緊些。再緊些。

  這個他朝思暮想的人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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