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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 陵寢被盜

2024-10-27 16:21:13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天子喪葬停靈半月有餘。

  至六月中旬,太常擇出安葬的吉日。

  這廂,官員們忙著請出史太后的棺槨,好在大行皇帝安葬之時,一同送入陵寢。

  禮部諸位官員,重新為史太后準備了一口上等木材所制的靈棺。幫底厚八寸有餘,以手扣之,聲如玉石。

  這裡頭有個緣故:史太后當年亡故之時身份低微,一應安葬之物,甚為潦草。如今新帝登基,她乃聖母之身,規格當大大提升。

  司禮監站在史氏陵寢前,高聲道:太后移棺——

  然而,令人瞠目結舌的是:史太后的棺材打開,裡頭空空如也。不僅陪葬之物全都消失不見,連屍首都不見了。

  主事的官員們慌了,皇陵亂成一片。

  侍衛連忙快馬趕去皇宮,稟報與新帝知曉。

  朱瑁正在「絳雲宮」與小盒子、楊令佩用膳。

  楊令佩被封為德妃後,從清和院搬到了絳雲宮。小盒子隨她一起搬了來。

  朱瑁初初登基,朝政繁忙,但,只要有空,他便會來絳雲宮陪伴小盒子。

  楊令佩一如既往地盛情迎駕。因楊晉在朝堂上替他與太傅據理力爭,立了功。朱瑁待楊令佩倒也溫和。

  侍衛跌跌撞撞地跪在地上:「陛下,大事不好了,太后……太后的陵寢被盜了……」

  朱瑁手中的湯碗重重擱下。

  他的臉色驟然陰沉。

  侍衛繼續稟道:「禮部的張大人、工部的周大人全都守在皇陵,寸步不敢動,刑部的趙大人已親自前去查案,看守皇陵的上下所有人等全都被關押起來審問……」

  此事斷然不是尋常的盜墓賊所為。

  史氏從前無有封誥,陪葬的器物並不奢華,賊人不是為了取財。

  連屍首都被偷走,分明是想讓新帝難堪。

  朱瑁立即想到反對「合葬」的太傅。

  不,不應該是他。太傅雖在朝四十載,門生故舊眾多,但他對皇家還是忠心的,人是迂腐了些,禮義仁信是有,不至於干出此等喪心病狂之事。

  那,是誰呢?

  朱瑁猛地一拍桌案。

  殿內所有人等盡皆跪在地上,不敢抬頭。

  「一旦查出是誰所為,朕必滅他九族。」朱瑁站起身來。

  楊令佩道:「陛下,明日便是安葬吉日,此事萬不能傳出去,以免京中百姓人心惶惶。陛下您繼位未久,維穩為第一要緊事。」

  太后陵寢被盜,若傳入市井,該是多麼轟動。

  朱瑁想起了她那做京畿巡察使的哥哥,吩咐馬之問,道:「你去告訴楊令休,京中護衛加嚴。嚴密封鎖消息。」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朱瑁對那報信的侍衛道:「朕去皇陵看看。」

  宮中人連忙準備車馬。

  楊令佩關切道:「臣妾隨陛下一同去吧。」

  朱瑁想了想,點了點頭。

  小盒子跟在他們身後。

  三人坐在馬車上,身後跟著浩浩蕩蕩的御林軍,往皇陵趕去。

  一路上,朱瑁憂心忡忡。

  明日,皇族中所有的人都會隨先帝的喪葬隊伍去皇陵,他該如何向眾人交待?

  特別是端親王,他是先帝那一輩中僅餘的親長了。在皇族中頗有威望。且又在閩地帶兵。鬧出此等事來,他會如何看這個剛繼位的皇侄?

  新帝威信何存?

  朱瑁又想起自己可憐的母親來。

  她機緣巧合,被先帝一朝臨幸。卻因寡言粗笨,不為先帝所喜。

  闔宮女子,她是唯一一個誕下皇子卻沒有受封的。為此,被人譏笑了一輩子。

  朱瑁連一句「母妃」都叫不得,只能叫她「阿娘」。

  幼時,她跪在地上給朱瑁換衣裳,她叫他「三郎」。

  她仿佛永遠都是沉默的、低微的,伏在塵埃里。

  朱瑁受了欺負,她就抱著他哭。除此,她什麼都做不了。

  她也說不出什麼漂亮的道理來。

  她只知樸拙地待自己的孩兒好。棉被裡給他多縫一些絮,夜半起來給他做羹湯,四處求了好久,給他求來一支上好的狼毫筆,企盼他寫出錦繡文章來,討梁帝的歡喜。

  少不經事,他曾經怨過她。

  「為什麼我沒有托生在元德皇后的肚裡?」

  她淌著眼淚,不斷地說:「對不起,對不起……」

  仿佛她真的做了天大的錯事一般。

  她臨終的時候,他還沒有被封為太子。

  她躺在病榻前,摸著他的臉,留戀萬分。

  「三郎,冷了添衣,渴了喝湯,將來求著你父皇,封你一塊藩地,討一個良善女子,生幾個娃娃,你將喜訊燒與阿娘知道。」

  她該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,自己的孩子做了皇帝吧。

  他終於讓她做了「皇太后」,靈牌與她從前覺得高不可攀的元德皇后擺在一處。

  可是,合葬之際,竟出了這等事。

  她一日都沒享到兒子的福。如今連得到這份哀榮也曲折艱難。

  居心叵測之人,想借這件事,來讓他成為朝野的笑柄。

  「阿娘,兒連累你了。」朱瑁以手扶額,眼眶濕潤。

  馬車行到距皇陵五里處的一個山坡。

  忽然劇烈顛簸起來。

  那馬好像瘋了一般,一霎時猛地往山地處躥。

  馬車快要翻了。

  朱瑁猛然從回憶中抽離。

  楊令佩驚呼。

  「陛下,佩姐姐,別慌。」

  說時遲那時快,小盒子靈活地鑽出馬車,一躍上了馬背,死死地抱住馬頭。

  馬蹄漸緩。

  騰挪出這細微的工夫,御林軍已拉好了弓,亂箭射向瘋馬。

  馬車可算停下。

  御林軍統領跪在地上:「臣等罪該萬死,陛下、德妃娘娘受驚了。」

  朱瑁厲聲道:「這馬是怎麼回事?」

  御林軍統領勘察一番,道:「回稟陛下,不知怎的,這片山坡附近來了許多黃鼠狼。馬最是聞不得黃鼠狼放騷的氣味。故而瘋癲。」

  幸得小盒子,臨危不懼,穩住了馬。

  若容它躥到山坡頂上,縱是被射殺,馬車也將從坡頂滑下,馬車內的朱瑁和楊令佩勢必要受傷。

  朱瑁將小盒子拉到身邊,心中對他的信任、憐愛,較之以往更甚。

  他摸著小盒子的臉:「星闌啊,好孩子。」

  楊令佩驚魂未定,撫著胸口,道:「星闌,本宮竟不知,你會御馬。」

  小盒子跪在地上,淚流滿面地看著朱瑁和楊令佩:「星闌不會御馬,只有一股子不怕死的勁兒。星闌不要命,也要陛下和佩姐姐平安……」

  他伸出被韁繩勒出血的手。

  朱瑁大為唏噓。

  這孩子與他的母親意和一般,願意為他付出生命。

  冷暖千般態,真心獨感人。

  世間諂媚者多,能這等對他的,能有幾人呢?

  楊令佩背過身去,嘔吐起來。

  小盒子忙道:「佩姐姐,你怎麼了?」

  「只覺心內如著火一般,燒得很。」

  朱瑁遂命一隊人馬送楊令佩與小盒子回宮,自己繼續往皇陵趕去。

  棺材裡頭,是空的。

  朱瑁的手顫抖著。

  陵寢周邊有新土的痕跡。

  據工部官員推斷,盜墓事件,發生在新帝登基之後。

  端親王不知何時,也來到了皇陵。

  他向朱瑁行禮,朱瑁連忙將他攙起。

  先帝留給朱瑁的旨意,朱瑁記得牢。將來,或要指望這帶兵的皇叔來掣肘苻將軍。朱瑁待他甚是禮遇。

  端親王滿臉愁容道:「陛下,大梁開國以來,赫赫揚揚六十載,從未發生此等事由。臣憂心不已。明日大行皇帝下葬,該如何是好?」

  朱瑁道:「皇叔所慮,正是朕之所慮。」

  端親王道:「陛下,務必要找到太后,方是人子之德、天子之德啊。」

  京都城門口的出入記錄被翻了個遍。

  盜墓之人一定還在京內。

  朱瑁想了想,吩咐刑部尚書道:「調集京中所有官差,以查找失竊之物為由,翻遍京城,掘地三尺,也要揪出賊人。」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這一夜,京中亂糟糟的。

  讓朱瑁始料未及的是,原本封鎖的消息,不知被誰泄露,像插了翅膀一樣,飛遍京城。

  坊間有謠言傳出:新帝失德,故而,生母陵寢被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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