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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宮中的不堪往事

2024-10-27 16:21:13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私邸的暗衛們與那幾個武士糾纏著。

  那些武士出手極其詭異。凌厲迅猛,無有招數,卻步步直逼命脈。不像是正統的武術,倒像是江湖上的邪派。

  馬之問急急走入內室,擔憂道:「殿下,殿下您傷勢如何了?」

  太子鎮定地搖搖頭:「本王無事。告知私邸諸人,一切靜悄悄的,莫要鬧出大動靜來。本王不願傳到父皇耳里。」

  深究當年的事,一定不是梁帝樂意看到的。

  特別是,現時並沒有十足的證據。還是悄無聲息的好。

  太子雖受了傷,神智卻清醒,並未亂了陣腳。

  「殿下忍著。」

  梅川一邊說,一邊從袖中摸出止血的藥物,撒在太子的傷口上。

  這藥還是當初在軍營里討的。

  離開軍營後,梅川便養成了隨身攜帶藥物的習慣。在驚風駭浪里,她曾經學的那些醫術就像一葉小舟,讓她有了在風浪中前行的勇氣。

  太子看著梅川,月光灑在她專注的眼睫上,平白鍍了幾許淒迷。

  隔著月,隔著這份淒迷,隔著十年的歲月,太子心中那些蝕骨而甜蜜的往事剎那間涌了出來。

  那時候,他還是恭王。何謂「恭」?恭敬。這個封號就註定了他只能站在皇權的末端。他的出生,是宮廷中的笑話。他的生母史氏,是唯一一個沒有因為誕下皇子而受封誥的後宮女子。宮裡人都說,他不過是陛下一時糊塗結下的果。他的那些兄弟們,從不與他一起騎射、玩耍。尚書房中,留給他的,永遠是角落的位置。

  記得有一回,他不小心碰翻了二皇兄的墨,二皇兄便一把將硯扣在他的頭上。墨汁流了他一臉。他終於忍不住,與二皇兄打了起來。

  事情鬧得很大,最後被父皇知曉了。

  明明是二皇兄挑起的事端,但因傷勢比他略重一些,便被父皇武斷地認為是他的錯。父皇下旨,從此不許他再進尚書房。

  他恨,卻不知該恨誰。

  恨父皇嗎?他是君,又是父啊。好男兒忠孝當先,他怎能恨父皇。

  恨母親嗎?她把他帶到這個世上,給他一個尷尬的身份,但她卻是最無辜的啊。他怎能恨母親。

  恨二皇兄嗎?這宮裡的人哪一個不是一雙勢利眼,一顆見風使舵的心。

  在最失意、最難過的時候,只有意和陪著他。

  意和的母親,是恭王府的灑掃僕婦。她入府給母親送吃食,無意中遇見李花下獨自灑淚的少年。她不知他的身份。她將一塊粗布帕子遞給他,說了一句:「想要的,就去爭。受了委屈,就去辯。被欺負了,就還回去。有甚大不了的事。」

  他抬起頭,看到一張雪光縈繞的臉。

  她是那樣白,白得泛著冷光。眉眼素淨,芝蘭其馨。

  後來,他與她相熟了,才知道,她是一個面容清冷、內心溫柔的女子。

  她比他堅強。

  無論發生什麼,她都站在他身邊,風輕雲淨。

  「殿下,這沒有什麼大不了。」

  「殿下,走下去,走下去就好。」

  縱便是天下人都負盡了他,可他還有意和啊。

  他教她念書,握著她的手,在宣紙上寫字。

  他與她嬉戲,她在迴廊中奔跑,回頭喚他:「殿下,殿下,你追上意和沒有?」

  他自幼被人欺,心思暗沉,跟意和相處的日子,是他唯一心無城府的時刻。

  有了意和,他覺得這人間似乎沒有那麼難熬了。

  一切都是有盼頭的。

  他緩緩籌謀著,蟄伏著,等待著反擊。

  他開始蓄養暗衛。

  亦開始栽培能寫善畫的良家子。周鏡央,便是那個時候走入恭王府來的。

  意和很是欣賞周鏡央,曾與他說:「殿下,鏡央之聰慧,不亞文姬令姜。」

  她與周鏡央,兩人宛如姐妹般交好。

  他與意和都沒有想到,這個女子在此後的若許年,會給他們帶來那麼大的磨難。

  天啟二十七年,恭王府的水仙吐著芬芳,一道聖旨從天而降。

  他抱著意和痛哭一場。

  意和替他束好了冠,面容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冷冷清清,卻又透著堅韌。

  「殿下,意和去了。您要珍重自己啊。」

  她走了一半,又回頭。

  「殿下,走下去,走下去就好。」

  他想告訴意和,他什麼都不要了,帶她去天邊,去苦寒之地,躲得遠遠的。

  可他又知,那下旨的人,是父皇。

  能躲到哪裡呢?

  縱是他什麼都能舍下,可抗旨是滅門的罪,意和有父母雙親,有兄長,她能自私地讓他們全都去死嗎?

  「意和——」

  他喊了一聲。

  再也無人應答。

  花前與卿別離後,從此良夜是苦宵。

  太子的眼神迷離起來。

  他朝梅川喚了聲:「意和——」

  梅川包紮傷口的手一頓:「殿下喚錯人了。」

  太子肩頭顫了顫,拱手道:「梅醫官莫要見怪,是本王失禮了。」

  梅川麻利地將他的傷口包紮好,起身道:「殿下這幾日莫要飲酒飲茶,莫食辛辣之物,好好養傷。」

  兵器聲慢了下來。

  那幾名武士開始寡不敵眾,落了下風。

  私邸的暗衛們,也都負了傷。

  太子道:「留活口。」

  暗衛們依照吩咐,將那幾名武士縛住。

  然而,拉下他們的蒙面,發現他們的嘴巴都很奇怪。

  梅川道:「這些武士,都沒有舌頭。」

  暗衛們掰開他們的嘴。

  果然。

  今夜來襲的武士,舌頭俱已齊齊被割掉。

  他們不是宮中的侍衛,自然也不是軍中的人。

  甚至,他們不是大梁的人。

  「江湖上不乏這樣的殺手組織。為人辦事前,先把舌頭割掉。雇凶之人,必是出了重金的。」一旁的馬之問道。

  「殿下覺得這些殺手是誰派來的?」梅川問道。

  太子嘆口氣:「還能有誰,敢對東宮下手,又沒有留下馬腳?」

  梅川皺眉,看了看地上李穆的屍體,將他前前後後的話想了一遍,道:「殿下有沒有想過,此番咱們行事如此小心,為甚還會被察覺?」

  太子道:「戍守城門的侍衛裡頭,或有周旦的人。」

  梅川搖搖頭:「不僅僅是因為這個。」

  她指著李穆道:「他說,是元德皇后的掌事宮女碧玉給他傳的旨。那麼,那個碧玉,現在在哪兒?」

  太子道:「本王記得,元德皇后崩逝的時候,周鏡央向父皇進言,說御花園牡丹落了,元德皇后給她託夢,訴泉下孤單。父皇便命昭陽宮一應伺候過元德皇后的宮女太監全都殉葬了。碧玉作為掌事宮女,早就死了。」

  梅川若有所思地踱到門口,驀然回頭:「我猜,她沒有死。至少,殉葬那次,她沒死。」

  太子看著她,道:「說下去。」

  梅川道:「周鏡央縱便是想烹狗藏弓,她絕不敢這麼明目張胆。難道她不怕碧玉翻臉,在御前咬出她來嗎?所以,我猜,她當時定花言巧語,許給碧玉許多好處,幫她出宮。」

  在宮外下手,比在宮內可容易多了。

  碧玉是元德皇后身邊的人,梁帝一定是熟悉的。若不以「殉葬」的由頭「死」去,周鏡央要殺她,得冒險,還得費許多波折。

  但是把人掉包到宮外,碧玉再想拿捏周鏡央,就辦不到了。

  屆時,她如案上魚肉,任人宰割。

  好縝密的心思。

  梅川道:「我猜,這兩日一定是有什麼異動,讓周鏡央警惕起來。碧玉死了,但她手上或是還有什麼證據,在她的某個親眷手中。那人原本不敢露頭,突見京中來人帶走李穆,翻起陳年舊事,便開始動了心思。接下來,殿下便是要找到那個人,與之聯手。」

  太子點頭。

  梅川踏著月色離去。

  太子忽然喚了一聲:「梅醫官留步——」

  梅川回頭:「殿下還有什麼事嗎?」

  太子眼中那一片細碎的冰凌將溶未溶。

  他輕聲道:「記得梅醫官說過,喜歡顧愷之的洛神圖。那圖現時就在私邸的書房,本王願贈予梅醫官。」

  梅川笑了笑:「不必了。歡喜的事物不一定都得到。我自小便告訴自己,月滿則虧,水滿則溢。喜歡的東西,輕輕淺淺地喜歡就好。」

  太子起身,向梅川行了個禮:「梅醫官是第二個願意捨命救本王的人,這份情意,本王記下了。」

  梅川一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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