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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她是飛魚閣的人

2024-10-27 16:21:13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這是梅川第二次坐在馬背上看苻妄欽殺敵。

  他的眉頭緊鎖,專注地看著手中的青龍長刀。

  那青龍長刀嗜血過後,氣勢磅礴,十步之內,無人敢近焉。

  梅川心裡惦記著「蓮若」。

  混亂之中,被綁在柴堆之上的「蓮若」不知如何了。

  方才,煙霧乍起,她往外跑時,就勢將刮刀抓在了手中用以自保。

  現時,煙霧漸漸地散去,她看到「蓮若」驚懼地四下張望著。馬離「蓮若」越來越近,梅川屏住呼吸,手中的刮刀飛了出去——

  挺准。

  「蓮若」身上的麻繩被斬斷。

  她看到了梅川。猶豫了片刻後,她從地上撿起刮刀,加入殺敵的隊伍中。

  不遠處,苻妄欽的副將時允正在與一個大齊武士激戰。

  那大齊武士壯如牛、猛如虎,渾身的肉黝黑而緊實,像一座山一般。他舉著鐵錘砸向時允,口中發出悶吼聲。時允縱身躍起,用巧勁與他周旋。

  然而,身後卻射來一支冷箭。時允腹背受敵,他屈身躲那冷箭,大塊頭武士的鐵錘卻卯足了勁向他發起第二輪進攻。

  時允牙關緊咬,手中的刀迎向那鐵錘。

  眼前火星直冒。

  一股重力壓向他,他頓覺手腕似被拉傷,抬起乏力,連連後退幾步。

  大塊頭武士力大無窮,很快捲土重來,時允額頭冷汗直冒,卻又不得不強撐著繼續作戰。

  將軍說過,剩最後一口氣,也要戰到底。

  縱使鮮血染戰袍,亦留白骨余殘燒。

  一個消瘦的身影忽而出現在他身旁!

  時允定睛一看,竟是他今日裝進麻袋、扔下懸崖的那個女子。

  她手持一把刮刀,與那大塊頭武士周旋。

  她曾是大齊培養出來的細作。縱是後來,她說出天安城的機密,背叛了大齊。但,時允仍是沒有想到,現時,在戰場上,她會如此堅定地與曾經的「自己人」為敵。

  她似乎知道大塊頭武士的弱點,手中的刀揮出去,刀刀直逼要害與死穴。

  只聽得「呲」的一聲——

  那把刮刀在大塊頭武士的胳膊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。

  時允趁機一腳踢起地上的長刀,長長的腿如旋風一般,猛地一使勁兒,長刀割斷了大塊頭武士的脖頸。

  那山一樣的身軀終於倒下。

  安香握著刮刀的手已滿滿都是汗。夜風吹著她單薄的身軀。月亮那麼圓,卻又那麼遠。

  時允瞧著她,想開口說什麼,卻有些窘。

  他要殺她。她卻救了他。

  沙場的漢子,什麼都使得,就是欠不得女人的人情。

  他撓了撓頭,走近她,清了清嗓子:「我……你……那個……」

  安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,慢慢地回過神來,只簡短地說了句:「人跑得,糧草跑不得,往西一里路,有一處隱蔽的地窖……」

  時允明白了。

  大喜過望。

  是啊,孫瘸子和幾個軍營中的重要人物雖然逃跑了,但是糧草是跑不得的。此番不僅重創齊軍大營,還能收穫一大批糧草。

  對於行軍在外數月的大梁軍隊而言,簡直是雪中送炭!

  時允俯身,傻愣愣地朝安香行了個軍禮。

  安香並未理會,只看了看馬背上的梅川。

  至次日天亮時分。

  軍營里的大齊兵士盡數被俘。

  時允按安香所指,找到了地窖,尋得十餘車糧草。他指揮著手下將這些糧草依次運回。

  殺了一夜的苻妄欽下了馬,青龍長刀綁在腰間。他大踏步走進那個主營帳。他知道,這是孫瘸子休憩辦公之地。

  孫瘸子,「黃泉陣」的傳承者,大齊已故第一猛將薛之慶的唯一弟子。他運用兵法出神入化。他腹有謀斷,決策千里。

  他弱如扶病,齊王卻許他指揮千軍萬馬。

  苻妄欽掀開帳篷,映入眼帘的,便是那副草書「謾倚天為命,天命不自由」。

  苻妄欽吃了一驚。復又翻了翻書案上的書,與自己平日裡所看的竟十分契合。

  再一看那茶盞中舊年的竹葉青,泛著一股子陳味兒。

  苻妄欽嘆息一聲,忽然覺得孫瘸子在大齊軍營中的地位其實很微妙。此番大敗,不知齊王會如何發落他。

  苻妄欽不禁對這個人好奇起來。

  心中除了有幾分未能將其縛住的遺憾,還有幾分與其神交的嚮往。

  四周安靜下來。

  梅川一把握住安香的手,道:「蓮若,你沒事,真是太好了。」

  安香的手汗津津的。

  她看著數次救了她性命的梅川,這個無論何時都用關切的眼神尋找她的梅川,輕輕地點點頭。

  時允向安香道:「你身上有傷未愈,騎馬顛簸,便坐押送糧草的車回去吧。」

  一行人浩浩蕩蕩回了大梁軍營。

  留守營中、聞得風聲的兵士們站在營口,齊聲道:「屬下等恭賀將軍凱旋。」

  晨光中,周司馬鐵青著臉。

  他本是在密林中設了陷阱,想捉住梅川那娘們兒,一則,成全了心頭的好色之念;二則,出一出氣。

  誰知苻妄欽竟跟在了身後。壞了自己的好事。

  不僅如此,還陰差陽錯地讓他們遇見齊兵、白撿了這許多的好處。

  周司馬越想越覺窩火,轉身回了營帳。

  廚娘端著銅盆,跪在苻妄欽的營帳門口,低頭道:「將軍出征辛苦,奴婢燒了熱水,將軍擦把臉吧。」

  苻妄欽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。

  她是飛魚閣的人。正因為如此,他明明知悉了她的身份,卻絲毫奈何不得她。

  飛魚閣的人,是梁帝的眼、梁帝的耳。

  梁帝為君,他為臣。君為臣綱。他只能給梁帝想看到的、想聽到的。

  苻妄欽用熱帕子擦了擦臉。

  廚娘眼角的餘光若有似無地看了看梅川,看了看安香。待苻妄欽擦罷臉,她溫順地退下。

  晌午。

  一匹千里馬從官道上下來,直奔軍營。

  千里馬跑得太快,馬蹄濺起大片的塵埃。

  那騎在千里馬上的使者大聲道:「聖上有旨,苻將軍速速接旨!」

  苻妄欽剛從練武場下來,滿頭的汗,他屈身跪地,恭敬道:「臣苻妄欽接旨。」

  一道金牌倏爾亮出。

  使者大聲道:「聖上龍體欠安,恐京中有亂,命苻妄欽速速領兵歸京,立即拔營,不得有誤,欽此。」

  苻妄欽沉默。

  他的得勝奏報兩個時辰前剛剛發出,第四道金牌便來了。

  大齊軍撤退,天安城不攻自破。他還未來得及接手盤點城中一應事宜。

  聖上如此急著召他歸京,是京中出了什麼大事嗎?

  難道朝堂的易儲動盪比他預料的要早來嗎?

  他遲疑片刻,方問道:「天安城……」

  使者一揮手:「天安城的盤點,聖上自會派文官料理,苻將軍不必掛懷。」

  他為了天安城,浴血奮戰了數月,手心的繭子蛻了幾層。一句輕飄飄的「不必掛懷」便將此終止。

  苻妄欽低了回頭,接過聖旨,對那使者道:「臣接旨,叩謝聖上隆恩。」

  大軍拔營。

  苻妄欽喚來梅川。

  他穿著黑袍子坐在書案後,梅川站在他的面前。

  這情景,竟和梅川那一夜初初來到他身邊時一樣。

  「你找我什麼事?」梅川喘著氣問道。她剛剛磨著安香教她練武。一個馬步扎得她快累懵。討厭的時允還在一旁哈哈地笑。

  苻妄欽指了指案上的一個小托盤。

  托盤上是黃澄澄的金子。

  梅川道:「做甚要給我金子?敢情是獎勵我助你找到敵營嗎?」

  苻妄欽清了清嗓子,似乎是在整理腹中思索良久陳列下的話語。

  「本將軍……要回京了。晌午接到的聖旨。君命不可違。京城乃是非之地,亦是兇險之地。到了京城,好多事,本將軍亦身不由己……且,聖上對我頗多猜忌,明里暗裡,不知派了多少人監視我……你拿著這些金子,天涯之大……」

  苻妄欽低下頭,不看梅川的眼神。

  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又一次心虛。

  不過是打發她而已。

  她本就不該跟著他。

  梅川聽明白了他的話,心頭莫名起了酸澀。她來回在營帳中走著,走得又急又快,袍子呼呼地響。

  爾後,她站定,笑笑:「苻阿季,原來你是要趕我走。」

  「……嗯。」

  「好。我便拿著這些金子,帶著我的蓮若,去買一處大宅子,好生快活。」她一把將金子揣入懷中,邁著修長的腿,大踏步地走出營帳。

  苻妄欽看著她的背影,心道,這女人答應得也太快了些。

  快得讓他有些不安。

  梅川拉著安香的手,站在官道上,看著軍隊浩浩蕩蕩地遠去。

  她一歪頭,問安香道:「蓮若,我們去這附近的城鎮逛逛,如何?」

  自她來了這裡,便一直待在軍營,還未曾去過別的地方。

  安香點頭。

  一炷香的時間,她們便到了陵水城。

  陵水城不大,卻因盛產絲綢美酒,市井分外熱鬧。

  梅川見有商販兜售菱花鏡,那鏡子十分精巧。待她想買時,商販卻不知挑著擔子何處去了。

  安香知她想要,便疾步上前,尋找那商販。

  集市上的人非常多,眨眼間,梅川與安香走散了。

  梅川站在街口,看著一群伶人玩雜耍。

  忽然,幾個武夫裝扮的人向她走來。

  他們目露凶光,陰森森地笑著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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