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8章 德芳納妾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東京下了三場雪後,臘月悄無聲息地來了。
宮檐下結了冰凌。
晶瑩剔透。
晚來風急,呼呼地吹著。
宮裡的梅花,似乎一夜之間都被冬風催開。
各地戍邊的官員都回京述職。
東宮很熱鬧。
福寧宮很冷清。
只有趙匡義一如往常來找大哥稟事。
趙匡義在福寧宮跟趙玄郎回憶往昔,大哥曾經教他騎射的場景,母親杜太后給哥倆煮參湯的場景。
「老二,你大哥老了。咱們的父親母親都走了。」趙玄郎嘆道。
趙匡義哭著跪在地上:「大哥在臣弟心中永遠不老,永遠是那個威猛的大哥,無所不能。」
趙玄郎一陣唏噓。
很長一段時間裡,趙玄郎都對這個二弟心懷芥蒂,到現在,趙玄郎卻覺得二弟並沒有那麼糟糕。
我多次看到趙匡義從福寧宮走出來,問趙玄郎,趙匡義來做甚。
「能來做甚,向我稟報政務而已。」趙玄郎道。
「現在政務不是交給德芳處理麼?」我道。
趙玄郎嘆:「確是這樣。所有人都去德芳那裡,我雖在位,不過是虛設罷了。可二弟並不覺得我老了。他一如既往把我當天。凡事向我匯報。念著兄弟之情,鼓勵我,安慰我。真是難得。」
我坐在趙玄郎身旁:「年華老去,是事實。凡間所有人都要接受,帝王也不例外。老趙,你不是一直都想歷練德芳嗎?現在看到德芳有出息,應該高興才是啊。」
「是,我高興,高興……」他神色很複雜,有欣慰,有寂寥,有忽然失去的猝不及防。
「老二從前坑過你,你忘了嗎?你還是禁軍統領的時候,他向柴榮出賣你。還有青桃的事……」我道。
他擺擺手:「過去的就過去了,那時候老二年輕,確實不懂事。這十多年,他辦公勤勉,一點岔子也沒有,待我也恭恭敬敬,凡事莫不服從。滿東京的官員百姓,沒有不說他好的。你說說,他有什麼錯沒?」
我頓住了。
確實,這十多年,趙匡義一絲錯處也沒有。
還辦了不少實事,譬如修水利,賑災,在百姓當中,口碑很好。
趙匡義所有的壞,都是似有若無的。
「總之,我覺得他心裡定然有鬼。」我道。
「這不就是誅心了麼?沒有錯處,硬找錯處。老二與我是親兄弟。都說天家無父子,天家無兄弟,我偏要向後世證明,天家也可以兄友弟恭,和睦友愛。」趙玄郎道。
他是一個包容的帝王。
在位期間,沒有殺一個皇親,沒有殺一個功臣。
我勸無可勸,便作罷。
只有暗中觀望,企盼捉住趙匡義的錯處,一舉除之。
臘月中旬,焦繼勛從閩地趕回來了。
剛述完職,就去東宮找焦玉兒。
焦玉兒的母親,是焦繼勛微末時期娶的原配髮妻,與焦繼勛患難與共,是以,在焦繼勛心中的地位始終不同。
焦繼勛疼愛長女焦玉兒比疼愛兒子焦子辰,多得多。
然,焦玉兒因上回父親擅自做主害花良娣的事,心頭不快。
一開始,不願見父親。
繡花來回:「小姐,老爺在外頭站了好長時間。」
焦玉兒思及父親年邁,不能久站,又心疼,出來迎。
「臣拜見太子妃。」焦繼勛行禮。
焦玉兒攙起老父:「爹爹,起來吧,您的寒腿不禁站,女兒給您縫了幾個藥包,您帶去閩地。」
焦繼勛哭了起來:「玉兒,我的孩兒,爹爹是因為什麼被貶去閩地?都是為了你啊。爹爹不後悔。我玉兒有了好前程,爹爹比什麼都高興,將來去地府,也好跟你娘交代,對得起你娘。只望女兒不要怪爹爹。」
焦玉兒見父親提起娘,也不免拭淚:「爹爹,往後莫要糊塗了。」
「是。」焦繼勛答。
繡花擺上飯菜。
焦玉兒給焦繼勛倒酒,夾菜。
焦繼勛肅然道:「玉兒,你嫁到東宮這麼久,還沒孩子,爹爹夜夜睡不好覺,你知道外頭的人怎麼說嗎?」
「怎麼說?」焦玉兒道。父親的話,戳到了她的痛處。
「說就算太子登基,也沒用,沒有孩子,江山傳不下去……說你不賢德,不孝有三,無後為大,你身為正室,生不出孩兒,也不肯給太子納妾……」焦繼勛捂著心口。
焦玉兒放下箸,再沒心思吃飯。
「玉兒,你是我的女兒,我聽見別人議論你,心裡怎能好受?東宮無子,你身為太子妃,能心安麼?」焦繼勛又道。
焦玉兒道:「爹爹,我心不安,憤懣襟懷。又能如何呢?納妾之事,我……」
「妾生的孩子,也是你的孩子啊。你是嫡母,將孩子養在自己身邊,孩子自然巴不得認你這個娘。有了孩子,東宮就穩了。外頭也沒有閒言了。」焦繼勛道。
焦玉兒蹙眉:「德芳都沒有提納妾的事,我又怎好提?」
「我的孩兒,你等他提,就晚了!到那時,他將他喜愛的女子納進東宮,那女子根基穩了,還會把你放在眼裡?從前的花良娣,不就是先例麼?不若,爹爹找個自己人,你能拿捏住的,一心為著咱們,不會同你爭搶。這是最好的法子了。」焦繼勛道。
焦玉兒遲疑。
她不想給丈夫納妾。
可父親的話,像石子,一顆顆投入她心裡,漣漪不斷。
東宮無嗣,確是難堪的事。
難道她一輩子生不出孩兒,東宮就一輩子無嗣?
這是不可能的。
莫說德芳,父皇都不能答應,朝臣也不能答應。
焦繼勛急道:「玉兒,你就聽爹爹的吧。爹爹難道會害你不成?」
焦玉兒起身,在屋內踱步。
半晌,她問:「爹爹,你已選好了人?」
「是。」
「誰?」
「從前彰德軍中,我的飲馬副官林朝,你該是記得吧?你小時候叫他林叔。他的女兒林妙,今年十六,是個老實厚道的孩子。我已經跟林朝父女講過此事,他們感恩戴德。林朝向我保證,他女兒絕不會同你爭寵,進了東宮,一切聽你的,不敢多行一步,不敢多言一句。」焦繼勛道。
「爹爹,我不能向德芳提這件事。」焦玉兒道。
焦繼勛擺擺手:「不用你提,我去跟陛下提。還顯得咱們焦家人大度,有心胸。」
「爹爹……」
「玉兒,不要猶豫了!十萬火急的事!難道你想看到東宮基業不穩,江山旁落嗎?」焦繼勛勸道。
焦玉兒沒有再說什麼。
焦繼勛走時,焦玉兒倚在門框上,失神許久。
她能說什麼呢?
身為皇家婦,無子就是罪過。
焦繼勛向趙玄郎跪奏,女兒無才,沒能給皇家添嗣,焦家滿門於心有愧,願請太子殿下納妾。
遂薦林副官之女林妙,入東宮。
趙玄郎道:「太子妃也這樣想?」
「是。」
「林家倒是個本分人家。既你們商量妥了,那朕便下旨,接林妙到東宮吧。太子妃所薦,不能薄待,便封她為六品寶林吧。」趙玄郎道。
臘月十五,林妙進了東宮,住在西偏院。
東宮皆稱她為「林寶林」。
初進東宮,林妙來拜見焦玉兒。
幼年時,她們曾在一處玩耍。
林妙對焦玉兒很是恭敬。只要焦玉兒喜歡吃的東西,林妙從不敢動筷。焦玉兒喜歡穿的衣裳,林妙從不敢穿一樣的。
焦玉兒依規矩,教導幾句。
林妙磕頭記下。
德芳對這件事很詫異。
但既父皇下了旨,他也只好遵旨。
晚間,德芳不願意去西偏院,在書房忙到子夜。
出來的時候,見林妙在庭院裡跳舞。
湖藍色的衣袖,靈動翻飛。
德芳想走。
林妙道:「聽聞殿下喜好丹青,妾身不才,懂些皮毛,臨摹了一張惠崇的《雁圖》,想請您指點一二。」
「你喜歡《雁圖》,可知道畫裡的意思?」
「《雁圖》所畫汀岸一隅,五隻雁棲息於蘆葦叢下的岸邊,四隻在前,一隻隱於坡岸之後。蘆葦清遠空曠。那隻藏起的雁有高潔之志,不願與其他雁同行。它有它的理想,它有它的瀟灑。」林妙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