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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4章 燕燕姐,我帶你走
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雄州官驛。

  焦子辰同耶律斜軫交接完畢,守備官員來報,三個縣的官衙已交了印、各項冊書。焦子辰遂給朝廷發了信函,清點了牛羊、金子,辭別耶律斜軫,上了官道,走了數十里。

  他走時,同蕭燕燕說:「我走了。」

  蕭燕燕連頭都沒有抬。

  蕭燕燕又成了契丹皇后。

  以後與他,再也不會見面了。

  焦子辰笑笑,契丹本就是她的家啊,她回來了一定非常開心,而他,不過是她落難時的相識罷了。

  「李醫官」沒了。

  她和他的那點本就不多的交情,自是也沒了。

  他是外室的孩子,連自己的父親都不認可他。他自幼敏感,是一個太知道珍惜的人。別人的一點點好處,他都感激莫名。

  姐姐焦玉兒在他少年時對他好,他就屢屢為姐姐捨命。

  蕭燕燕在逃跑時,想著帶他走,封王拜相,他心裡許久都不能平靜。

  希望她好。

  不管她現在稀不稀罕他的祝福,他的祝福是真心的。

  焦子辰回頭,漫天的黃沙。

  官驛的門從焦子辰走後,便死死關著。

  耶律斜軫坐在桌邊,斟油茶。

  蕭燕燕坐在桌子的另一頭,道:「你還是有良心,不枉朕提拔你。」

  油茶的香味濃而甜膩。

  耶律斜軫笑:「多謝聖后誇獎,臣是您的近臣,自是擔憂您的安危,這才下了血本,拿三縣、牛羊、金子換您回來。權宜之計,望聖后莫要怪臣。」

  蕭燕燕道:「給了便給了。日後討回來便是。走吧。」

  「您喝杯油茶。」耶律斜軫道。

  「不喝了。走吧。大都定有許多事務要決斷。」蕭燕燕站起身。

  耶律斜軫沒有起來,還是在喝油茶:「不急,不急。」

  蕭燕燕喝道:「朕的話,你沒聽見嗎!耶律斜軫,反了你!」

  耶律斜軫笑而不語,也不起身,臉上有得意之色。

  蕭燕燕何曾受過臣子這樣的氣,喝道:「來人,把他拿下!」

  然而,沒有人動手。

  門卻被關了。

  一隊刀斧手,站立在旁。

  蕭燕燕是何等聰慧的人,立即明白了。

  她緩緩坐下來:「耶律斜軫,你長本事了。」

  耶律斜軫單手含於胸前,行了個禮:「臣跟著聖后那麼久,不學到一點本事,對不起聖后的栽培。」

  「你想幹什麼?」

  「臣不想讓您回去。看在您過去提拔臣的情分上,臣不想對您動手,您自裁吧。」耶律斜軫道。

  「你好大的膽子,就不怕聖君要你的命麼?」蕭燕燕仍是保持著執政的氣度,鎮定自若。

  耶律斜軫將油茶盞輕輕放到桌上,踱到窗邊,負手而立。

  窗外,是一條河。

  雄州官驛,依河而建,風景秀美。現已到了九月,菊花盛開,天高雲淡,河水清涼。

  「聖君的病,已經很不妙了。」

  「他不是鑾駕已到雄州了麼?」

  耶律斜軫大笑起來:「聖君的確到了雄州,那是臣為他薦了個雄州的隱世名醫大賢,聖君來看看。」

  今日,官驛中所有兵馬,都是耶律斜軫的人。

  他身為南院大王、西南征討使,手握重兵。

  他之所以千方百計把她換回來,就是為殺了她,永絕後患。

  「你這般寡廉鮮恥之人,契丹全族必將奮起而討逆!」蕭燕燕道。

  在東京,她受盡屈辱,好不容易被接回,竟又發現她的近臣是賊子。

  耶律斜軫笑道:「如何會討逆?聖后好端端地在大都。聖君不日也將回去。臣不才,輔佐聖后理政。將來,聖后大去,臣還會接著輔佐幼君。而後……」

  「而後,你挾持幼君,篡國自立。」蕭燕燕道。

  「您真是英明。」耶律斜軫道。

  「你以為你弄個贗品,就能高枕無憂嗎?螳螂捕蟬,黃雀在後,焉知你不會被贗品反噬?」蕭燕燕冷冷道。

  「那不是您該想的事了。」耶律斜軫揮了揮袍袖:「既您不肯自裁,臣只好送您上路了。」

  刀斧手上前。

  蕭燕燕躲閃。

  奈何,這一眾刀斧手,皆是耶律斜軫手下一等一的高手。

  蕭燕燕寡不敵眾。

  她臉上被刀尖連劃了幾道。

  血肉模糊。

  容貌盡毀。

  耶律斜軫下了死命令,這群刀斧手招招狠辣,招招都想讓她死。

  耶律斜軫道:「我最討厭你的咄咄逼人。在你的手下做事,時時刻刻提心弔膽。你連我府中用多少奴僕都干涉。實話告訴你,我早就想殺了你。若不是你貪心,怎麼會拿麒麟去大宋挑事?若不是你貪心,怎麼會落在我手上?」

  她被刀斧手摁住。

  她道:「縱你做得再縝密,可有一點內情,你不知道。那是我與中書令之間的秘密。贗品早晚會被識破。」

  耶律斜軫警覺起來:「什麼內情?」

  「你答應我,無論何種情況,哪怕你將來篡國,也要保我兒一命,我便告訴你。而後要殺要剮,隨你。」她道。

  「我不會上你的當。所謂秘密,不過是子虛烏有。」

  「你有這麼多人手,而我已受重傷,我怎能騙你?耶律斜軫,你就不怕中書令揭穿你麼?你怎能斗得過他?」蕭燕燕嘲諷道。

  耶律斜軫道:「可笑,事到如今,我怕誰!」

  話雖如此,他還是命刀斧手鬆開了蕭燕燕。

  「你的條件,我答應。你說吧。」

  兔起鶻落之間,蕭燕燕起身,推開窗,跳入河中。

  耶律斜軫忙喝道:「快,跳下去,捉住她!」

  九月,雄州已經轉涼。

  河水,寒浸浸的,刺骨。

  血染紅了河水。

  她憑記憶,游到最東邊。

  那裡是一片樹林。

  她對軍事地形的熟悉,救了她的命。

  她上岸,跑進樹林中。

  她想去找耶律賢,問一問,他真的把假的當成她了麼?她為契丹出生入死,立下汗馬功勞,與他同床共枕,生下孩兒,他竟不認得她?

  他哪怕有一口氣,都不能不認得她!

  蕭燕燕穿過林子,到傍晚,用腰上纏著的異域香巾換了一套粗布衣,一輛糞車,將受傷的臉纏住,用僅剩的氣力,推著糞車,找尋耶律賢的鑾駕所在。

  終於,在一處醫館外。

  她看到耶律賢上了鑾駕,一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女子,策馬前來迎駕。

  「聖君!聖君!」她喊。

  侍衛驅逐她。

  耶律賢回頭。

  雲霞滿天。

  她淚眼看向耶律賢。

  耶律賢沒有認出她。

  鑾駕繼續往前。跟她一模一樣的女子隨鑾駕而行。

  侍衛將她架起來,扔到遠處。

  這一刻,她前所未有的灰心。

  有家難回,有國難投,她成了一個無國無家之人。

  耶律斜軫來了。

  她連忙逃走。

  那些刀斧手還在四處找尋她。

  她一路躲啊躲,爬過雄州的山,竟又到了大宋的領地。

  她一路乞討,往前逃。

  臉上的傷結痂後,她成了一個醜陋的女子。

  往日穠麗的容顏,被大片的傷疤毀掉。

  她乞討到了東京。

  耶律斜軫的鷹爪,絕不敢追到東京來。

  她在南市乞討。

  往日埋著暗樁的烤餅店,也不在了。

  熙熙攘攘的人群。

  她坐在路邊,蓬頭垢面,伸著破碗討飯。

  高頭大馬過街巷。

  一個玉面男子,坐在馬上,往她的破碗裡放了一錠銀子。

  她抬頭看他。

  初冬的日頭,淺而明暖。

  玉面男子忽然下了馬。

  他似乎完全不能想到她的落魄與悽慘。

  她拔腿就跑。

  他在後面追。

  一盞茶的功夫,他將她堵在巷子深處。

  他緩緩走近她,遲疑道:「是燕燕姐嗎?」

  「公子,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。」

  他站在她身旁,已確定了是她。

  「你怎會如此?」

  她看著他,沒有吭聲。

  焦子辰竟認出她了。

  她成了這副模樣,他是唯一認出她的人。

  連她的丈夫都沒有認出她啊。

  「燕燕姐,我帶你走。」他說。

  「去哪兒,再次賣了我嗎?契丹內部有變,我現在已經沒有從前的身份了,耶律賢認不得我,契丹我根本回不去。你拿我,什麼都換不到。」她道。

  「你沒了身份,我帶你回我的府上。你做我的女先生,教我兵書,教我陣法。」他說。

  「我不去。我不需要你的可憐。」

  「燕燕姐,我焦子辰何德何能,怎配可憐你?別人都不認識你,我認識你。你才華蓋世,我敬你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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