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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1章 兩個蕭燕燕
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契丹有五京。

  上京臨潢府、中京大定府、東京遼陽府、南京析津府、西京大同府。

  上京臨潢府,為大都,國祚所在。

  這座城,仿大宋東京開封府而建,又有鮮明的遊牧民族特色。

  北皇城,南漢城,平面呈「日」字形。

  聖君耶律賢,住在崇德宮。崇德宮乃承天皇后蕭燕燕所置,又稱「孤文翰魯朵」。

  契丹語中,「孤穩」為玉,「翰魯朵」為宮帳,崇德宮意為玉帳。契丹漢化很深,處處有漢字。

  花錦心走入契丹皇宮,每一步都走得驚心莫測。

  誰能想到呢,皇城司出身的她,竟來到敵國,還成了敵國的皇后。

  命運有一雙手,時而翻雲,時而覆雨,從不在人的意料當中。

  耶律斜軫告訴過她,蕭燕燕平日在皇宮甚少跟宮人說話,理政上朝時,聽得多,說得少,每聽到大臣們諫言,面色無波,不露悲喜,不贊同,亦不否決,讓人捉摸不透,政令下達,乾綱獨斷。

  花錦心本也不愛多言。

  倒是不怕。

  可她從來沒有處理過政務。

  耶律斜軫讓她不要怕,他有充足的理政能力。

  保寧元年,樞密使蕭思溫薦耶律斜軫有經國才,上曰:「朕知之,第佚盪,豈可羈屈?」對曰:「外雖佚盪,中未可量。」乃召問以時政,占對剴切,帝器重之。

  耶律斜軫的才略,是受到耶律賢深深器重的。

  他同花錦心說,舉凡政務,交給他,便可。

  反正,他本就是皇后的近臣,素來,進宮頻頻。

  蕭燕燕的兒子,耶律隆緒,尚在襁褓。

  而耶律賢,身體已然糟透了。

  「有什麼可怕的呢?沒有十足的把握,我是不會做這個決定,帶你來契丹的。」路上的時候,耶律斜軫悄悄跟花錦心說了好幾回。

  到崇德宮外,耶律斜軫止了步,候在外頭。

  宮人推開了門。

  蕭燕燕的貼身宮人有兩名,一個叫擒因,一個叫伏因。皆因耶律賢多年來惦記王蘭因,蕭燕燕便給宮人取了這樣的名,始終壓王蘭因一頭。蕭燕燕便是這樣的性格,不肯輸給任何人,不管是政務,戰爭,還是情感。蕭燕燕是好鬥的,猛烈的,殘酷的。

  花錦心走了進去。

  她在昏暗的殿中走向床榻。

  床榻上鋪著虎皮。

  耶律賢咳嗽幾聲,看見熟悉的身影向他走來,喘著氣,喊了聲:「燕燕。」

  花錦心坐在榻邊,沒有說話。

  耶律賢道:「朕已簽過和約,何必要起戰意?」

  花錦心還是不說話。

  耶律賢嘆了口氣:「罷,隨你吧。知你也不愛聽,知你也是為了契丹族好。你路上累了吧,去歇著。」

  花錦心覺察到,蕭燕燕和耶律賢夫妻,並不像傳聞中那麼恩愛和睦。

  政見的不同,讓他們多有爭端。

  但蕭燕燕有雷霆手段,把控了北院、南院所有重臣,把控了朝廷的中樞和命脈,耶律賢幾乎被架空。

  所以,就算耶律賢無奈,也沒有辦法。

  今時今日的契丹,蕭燕燕這個身份,就是主宰一切的符號。

  花錦心從來沒有身處如此重要的位置。

  走出崇德殿,耶律斜軫俯身道:「聖后,朝中奏摺積壓在宣政宮,臣隨您一道去看看。」

  花錦心怔怔地到了宣政宮。

  站在高處的感覺,混沌又美妙。古往今來,權力是世人的媚藥。寒窗苦讀,征戰沙場,勾心鬥角,夫妻反目,手足相殘……為的,就是得到權力。

  站在低處,看到的,只有山頂。

  而站在山頂,看到的,卻是浩蕩星空。

  花錦心發現,她此前潛意識裡奢望依傍德芳而獲得高位,竟還有另一種途徑。

  耶律斜軫教她如何批覆,她默默地記在了心裡……

  大宋皇宮。

  花錦心的消失,讓人始料未及。

  趙玄郎派了御林軍尋找,幾日沒有結果。

  東宮的火,滅得及時,德芳沒有大礙。

  焦玉兒並不在意花錦心的去留,她只掛念子嗣的問題。她同我說了好幾次,成婚許久,她一直未曾有孕,是否天命不佑。

  我安慰她一番。

  又命陸良為她調理。

  陸良說太子妃體寒,確乎不易有孕,開了藥方。那藥煎出來,黑漆漆的,甚苦,焦玉兒一碗碗喝下去。

  焦子辰聽我的命令,時不時去關押蕭燕燕的南殿看看,盯著動靜。

  可一直也沒盯到任何異動。

  他決定去套一套蕭燕燕的話。

  然而,他還沒想好怎麼說的時候,有了個意外的小插敘。

  那晚丑時,他剛散值,換上常服,還未出宮。路過南殿外的宮道,他武人的警覺讓他聽到細微的聲響。

  他走到關押蕭燕燕的屋外,透過門縫的罅隙,看到關在籠子裡的蕭燕燕,正有氣無力地拍打籠子。

  她滿臉通紅,似是高熱。

  焦子辰那裡有我給他的鑰匙,連忙打開門。

  蕭燕燕看著他,道:「這幾日送飯的人,都送餿飯來,我喊病了,外頭巡邏的侍衛都不理會……你是何人?」

  焦子辰有些吃驚。

  蕭燕燕竟認不得他是誰。

  回想起來,他們在太康樓交手那次,濃煙滾滾,或是蕭燕燕沒有看清他的面孔,加之他穿著常服,蕭燕燕乍然不知他的身份。

  焦子辰沒有回答,一摸,籠子裡的被子都是潮濕的。

  蕭燕燕被囚禁在此,滿宮都不把她當人。

  這也是正常現象。

  囚徒能有什麼好待遇呢?

  但焦子辰身為習武的兒郎,他覺得對待敵人,可以鬥爭,可以交手,可以對峙,可以過招,可以談判,但不必侮辱。

  窮寇莫追。

  他給蕭燕燕換了被子,又從太醫院拿了藥,煎了,餵給蕭燕燕喝。

  蕭燕燕慢慢地清醒過來,又問了一句:「你是何人?」

  焦子辰撒了個謊:「我是太醫院的太醫李琅,今日恰好散值,路過此處。」

  蕭燕燕見焦子辰玉面公子的模樣,信了,道:「醫者果有仁心,與旁人不同。」

  焦子辰沉默。

  蕭燕燕說:「你能幫我寫一封信函麼?我若有來日,拜你為相。」

  焦子辰不動聲色,道:「可以。」

  原以為蕭燕燕是要寫給自己的幫手,沒想到是寫給耶律賢的,還用了極家常的語氣。

  沒有陳明家國,沒有陳明利害,更沒有講自己受的苦難和委屈,就像尋常妻子對丈夫說的話。

  「你對我有怨氣,可我們是夫妻,你怎麼不來接我?」

  信寫罷,蕭燕燕讓他送去胡人醫館,那裡有信使。

  焦子辰沒有把這封信送出去。

  蕭燕燕卻一直等待著消息。

  焦子辰從這晚過後,時常在夜裡去看她。

  她每每聽到腳步聲,便從籠子裡轉身:「李醫官,你來了。」

  焦子辰旁敲側擊了好幾回,確定了,蕭燕燕跟趙匡義並無勾結,那天小太監說趙匡義往南殿看一眼,確是巧合。

  他不準備來了,蕭燕燕卻還等著「李醫官」。

  他幾次路過,莫名停住腳步,思來想去,又給她送過幾次飯。

  還送了酒。

  契丹女子,多是善飲的。蕭燕燕靠在籠子上,舉起酒壺倒酒在嘴裡,很是豪邁。

  她總覺得自己很快便會回到契丹。

  儘管身陷囹圄,從無頹喪之氣。

  她給焦子辰講兵法。

  這個女子有非同尋常的才氣。

  她曾帶領千軍萬馬破陣,氣度才華,皆非世上一般女子可比。

  焦子辰想,若是戰場上遇見了,蕭燕燕一定是兇猛的對手。

  她笑著跟焦子辰說:「若我離開,必帶你走。封王拜相,指日可待!」

  不久後,契丹傳出皇后已歸國的消息……而蕭燕燕,依舊被囚禁在南殿。

  所有人都十分驚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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