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9章 意外出宮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人人都以為花錦心是借用與德芳同歸於盡的戲碼,趁亂逃走。
可事實並不是這樣。
花錦心的確消失在宮廷。
但卻不是她自己的主意。
她自幼喪父喪母,與哥哥相依為命,最大的指望便是能嫁個自己喜歡的人,讓自己和哥哥衣食無憂。
德芳是嫡皇子,性情溫柔,心思簡單,對貧苦百姓抱有最大的善意。他是花錦心理想中的光亮,最大的希望。
花錦心嫁入東宮後,一心想著,對德芳千依百順,依傍德芳生活。
終於,她成功獲得了德芳的喜愛,懷上孩子。
一旦德芳繼位,她便一生富貴安然,也能幫襯哥哥。到那時,不管哥哥有多麼荒唐,她都有能力為哥哥一次次善後。
她永遠都記得,小時候和哥哥相依為命,哥哥出去討飯,討了一缽粥給她喝,路上摔了跟頭,哥哥還死死抱著那缽粥。哥哥雙手破了皮,將粥遞給她的感動,她一生都不能忘懷。
「妹妹,你吃。我不餓。」哥哥說。
她抱著哥哥痛哭。
不管後來哥哥變得有多離譜,在花錦心的心裡,哥哥還是那個抱著一缽粥在風雪中走向她的小男孩,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。
所以,她一次次勸哥哥,先忍耐著,等太子繼位,她就有能力給哥哥無窮無盡的財富了。
「哥哥,到那時,我們就再也不會缺錢了。我們好好的。」花錦心這樣勸哥哥花錦龍。
誰知哥哥糊塗,為眼前的利益,被契丹買通,為契丹做事。
製造三月三那日的亂子,讓披芳殿的狗萬年發瘋。
又偷走麒麟,為契丹製造戰爭契機。
她流產後,哥哥天真地過來安慰她:「妹妹,契丹人答應我,用這個除掉焦玉兒,以後妹妹你就能做太子妃了。做了太子妃,想要多少孩兒,就有多少孩兒。」
傻傻的哥哥。
以為沒了焦玉兒,她就真的能做太子妃。
太子妃離宮後,哥哥也遭遇大難。她不惜拿劍指著賢母妃,想救哥哥一命。
還是沒能如願。
她被禁足在寢殿。
哥哥被殺死,花錦心在寢殿痛哭了幾日。無數次想起小時候的場景,無父無母的兄妹,一起去投遠親,被遠親驅逐,一起去潲水桶里找吃的。
哥哥為了討一根雞腿,去酒樓給有錢有勢的人當狗,在地上爬,學狗叫,討有錢老爺們開心。
得了雞腿,哥哥給她吃,自己吮骨頭。
哥哥,哥哥。
哥哥再笨,再壞,也是她不用討好就能得到愛的人,別人再好也跟她沒有關係啊。
寢殿所有的宮女太監都被撤走了。
花錦心一個人在這裡,除了風聲,鳥叫聲,什麼也聽不見。
她抄寫佛經,為哥哥超度。
這也許是她現在唯一能為哥哥做的事了。
有一天,寢殿忽然飛進一隻鴿子。
那鴿子徘徊不去。
花錦心細看鴿子,發現鴿子腿上綁了一張字條。
字條上寫著:花都史,我是吳飛,我會幫你,請相信我。
吳飛,是花錦心開寶元年帶到皇城司的。
那是花錦心被王司使帶到皇城司做事的第三年。
她剛剛榮升五品都史。
她奉命去洛陽殺貪贓枉法的洛陽府尹。
她殺人一向是非常乾淨利落的。
殺完,去包子鋪買包子吃。
她喜歡吃紅豆餡兒的包子。
甜。
她的人生太昏暗冰冷,於是特別愛甜味,就像她喜歡德芳一樣。
那是個大雪天。
雪大如絮。
花錦心去包子鋪的路上,看到一個耍把式的少年在大雪裡表演胸口碎大石,觀眾寥寥。
少年耍盡百寶,還討不到錢,急得快要哭了。
花錦心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從前,不也是這樣用盡力氣還吃不飽嗎?
她上前打落他討錢的銅盤,試他的功夫。
少年,還不錯。
有些身手。
花錦心制住他的那一刻,如絮的雪花跌落在她眼前。她說:「你在半刻鐘內去給我弄兩個紅豆餡兒的包子,我帶你去東京開封府,給你一條活路。」
她在試他的決心和他的機敏、暗手。皇城司的暗衛,如果沒有這樣的本事,就是個死。
他沒有錢,怎麼弄包子?
少年點個頭,一溜煙跑了。
半刻鐘內,他回來了,手裡是兩個包子:「紅豆餡兒的。」
「怎麼弄到的?」花錦心面無表情。
「偷的。」少年說。
「身手挺快,就這麼偷走了?」花錦心看著他。
「我本想拿自己的銅盤去換,可是跟店家來回交涉,半刻鐘,來不及,做不到。我就索性偷了包子,把銅盤留在了店鋪。」少年說。
花錦心冷冷道:「還不錯。」
少年道:「我討錢的物件都拿來換包子了,你得說話算話。帶我走。」
「你看看,你還是不行。廢話說多了,影響殺人。話多的人,特別容易死。」花錦心說著,就走。
少年跟著她,跟了足足半日。
她去哪兒,少年去哪兒。
她特意走荒僻的路,不好走的路。
少年的草鞋破了,腳上淌血,還繼續跟著,沒落下。
在洛陽城外的小酒館,花錦心終於坐下來,要了一壺酒。少年站在桌邊。
「腳力不錯。」花錦心遞了杯酒給他。
少年不接:「什麼時候走?」
「現在。」花錦心說。
從此,街頭耍把式的少年,成了皇城司一名暗衛,辦暗差,殺人,查案。
他從來都叫花錦心為「花都史」。與她走得不近,也不太遠。
花錦心在北境遇難,他以辦差的名義在北境找尋了許久。
後來,花錦心回到東京,成了良娣,嫁入東宮。他便再也沒有同她聯絡,不攀關係。
三年時間,吳飛已經做到三品指揮使。
花錦心卻落難被囚禁。
吳飛決意救她,那個在大雪中將他帶來東京,給他一條活路的人。
花錦心收到字條,給他回覆:吳飛,不要管閒事。
吳飛繼續寫字條來。
自那以後,鴿子每隔三四日便飛過來一趟。
開寶四年八月,宮裡傳:被關了數月的花良娣,病得快要死了。
他籌劃許久,要救她出來。
花錦心本意是想讓德芳明白她的心意。
以一道赴死,表明她的貞烈,她的決心。
讓德芳放她出去。
焦玉兒回來了,她不能再等下去了。
焦玉兒上次被哥哥花錦龍陷害,定然恨她,不想讓她出來。每多等一天,焦玉兒與德芳感情日篤,她便再也沒有出去的機會了。
焦玉兒御下極嚴,怎麼可能善罷甘休?
怎麼可能容得下她?
德芳心軟,她想了又想,想出裝病的法子,騙他來,哀求他。見面三分情,她求求他,他會憐憫她的。
畢竟他們之前好過,她還為他懷過孩兒。
她不相信,他那麼溫柔的人,會對她毫無情意。
德芳來的時候,她苦苦哀求他。
他卻不鬆口。
她失望到極致,亦悲愴到極致。焦玉兒已經占據了他的心,奪走了他。
她用手裡掌著的燈縱火,想讓他垂憐她的一片痴情。
哪知,吳飛把這場火當作帶她離開的絕好機會。
他暗中加大了火勢,在濃煙中帶她離宮。
吳飛將昏迷的她放在皇城司要抬出宮的箱子裡,帶她離去,抬頭,八月的桂花,沾了雨水,淒楚又芬芳。
「花都史,你本是個英姿颯爽的女官,嫁入東宮後,卻成了籠中的鳥,越來越不快樂。
從此,你自由了。
你可知,三年前,在洛陽的大雪中,我已喜歡上了那個我追著她跑了一夜,一身黑衣的冷麵大姐姐。
如果沒有你,我或許還在洛陽街上耍把式吧。熱鬧又孤獨。像個小丑。」
吳飛宮外的宅子裡。
花錦心醒來的時候,環顧四周,看到吳飛,喝道:「這是哪兒?你怎麼在這兒?」
「這……是我的宅子。我已經將你救出宮了。」吳飛背靠著床榻,手將湯碗遞給她:「你沒什麼大礙,就是被濃煙燻得昏迷了,風寒又還未好,好好補補,就沒事了……」
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又多說話了,連忙斂了口。
花都史不喜歡話多的人。
他其實很開心,以為花都史真的病得快要死了,請大夫來看過,竟只是風寒,又不吃藥,所以咳嗽發熱罷了。
花錦心快要被眼前這個人氣死:「你幹嘛要帶我出宮?這下說不清了!你讓我還怎麼回去啊!」
「你,你不想出宮?可你……」吳飛想說,她已經被囚禁到患病,還被逼到要縱火,怎麼會不想出來呢?
「我是良娣,就算被囚禁,我也還是良娣,沒有被廢。太子登基,良娣就成了妃。我為什麼要出宮?吳飛,我不是跟你說了好多遍,讓你不要多管閒事嗎?」花錦心又急又怒,連咳幾聲。
吳飛連忙去給她餵湯。
她猛地推開。
湯碗掉落在地。熱湯潑灑得滿地都是。
她往外走。
吳飛喊:「花都史,你去哪兒?」
「不用你管。你太放肆了。身為皇城司的指揮使,你這樣做,罪當滅門。」花錦心說。
「我家就我一個啊,滅門就是死我一個人。我欠你恩情,以命相償,我不懼。」吳飛說。
花錦心不想再同他說話,踉蹌著走到街邊,卻見宮裡的御林軍滿街抓人。
她悄悄跟著御林軍,聽到他們說花良娣在東宮縱火,太子妃怒極,陛下下令捉拿花良娣,處死……
她險些昏過去。
這下,她連退路都沒了!
怎麼成了這樣?
她的武功早已恢復了些許。想起哥哥花錦龍,她再度去了雨前巷——哥哥從前的宅子。
她在雨前巷徘徊,被一個穿著白色錦袍的中年男人攔住。中年男人微笑頷首:「果然在這裡看到了你,錦心姑娘。我想給你一條活路,不,不僅是一條活路,是一條你想都不敢想的明路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