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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0章 榮慶公主
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「不知道,奴婢真的不知道。奴婢欠您良多,受您恩惠良多,事情到了這一步,奴婢還有什麼欺騙您的理由……」她掩面而泣。

  我往外走。

  她爬過來,牽著我的裙角:「娘娘,我們還能不能回到過去,我還是您身邊的宮女,照顧鄭王殿下,照顧百歲,照顧德芳,娘娘,我做的肉丸子,真的很好吃……」

  「玲瓏,你做的肉丸子,確實很好吃。」我道。

  曾幾何時,玲瓏,你讓我感受到人間至為珍貴的守護。

  胖乎乎的你,雙眼澄澈。

  端著鴆酒的太監進來,念著聖旨:「庶人宋氏,自中宮始,不遵朕言,不修德行,毫無人婦之賢,又無人媳之孝,罔顧天恩,不敬婆母,罪在千秋。朕念其撫育皇子,於皇室有勞苦之功,屢屢寬赦,而不知悔改,今特賜鴆酒一杯,全其體面,不得延誤!」

  玲瓏不肯接鴆酒。

  她始終沒辦法認命。

  仿佛一眨眼,她就失去了一切。

  慈明殿,處處透著中宮威儀,正當中那把金椅上,雕刻著鳳凰。

  太監扳著她的頭,熟稔地將鴆酒灌進去。

  她口中「嗚嗚」地喊著。

  待灌下鴆酒,她匍匐在地上,看向殿外。

  她在等。

  等她親手養大的德芳。

  鴆酒藥性發作很快。

  玲瓏捂著胸口,頭暈目眩,在地上來回滾動。

  一個翩翩身影,從遠處疾奔而來。

  德芳一身青玉色的袍子,被風吹著,嘩啦嘩啦的。

  到了慈明殿檐下,他跌了一跤,慌忙起來,踉蹌著走到殿內。

  欲語淚先流。

  「我的兒啊——」玲瓏看到他來,喊了一聲。

  德芳跪在地上,喊了聲:「母后,兒來遲了。」

  玲瓏摸索著,抓住德芳的手,哀哀戚戚:「我兒,我兒……你素來仁孝,母后深知。可母后死後,你務必要上奏疏,言,母后所作所為,你全不知情,表明立場。否則,叫天下人……如何議論你……兒啊,母后拖累你了,可母后一直是為你籌謀……」

  「母后,兒知道,您為兒臣思量了一輩子。兒臣應為您求情……」德芳將面孔貼在玲瓏的手背。

  「糊塗!」玲瓏罵道:「你父皇命你給你皇祖母守靈,就是不想讓你有求情的餘地……」

  德芳紅著眼,看向我,悲傷又怨憎道:「是不是你,你害得母后落此境地?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母后?」

  玲瓏的毒性,更深了。

  她抖如篩糠,還是用一隻手撐著地,強撐著半坐,道:「不,不許,不許,不能……」

  德芳扶著她,急急哭問:「母后,不許什麼?不能什麼?您有什麼遺言,兒聽著,細細聽著。」

  玲瓏的雙眼睜得大大的:「不許,不許恨賢妃,她是最不能恨的人,你最該,最該尊敬的人,愛護的人……」

  「為什麼?」德芳的眼淚,落在玲瓏的手背上。

  「你答應母后,永遠不許懷疑賢妃……」玲瓏顫巍巍道。

  德芳還想說什麼,被玲瓏打斷,雙目炯炯:「答應母后!」

  「好,好,母后您別急,兒答應您。」德芳抱住玲瓏的肩,不讓她倒下。

  玲瓏道:「發誓,你發誓,若有違誓,必遭天譴!」

  德芳道:「兒,趙德芳,對天起誓,永遠不懷疑賢母妃,永遠尊敬愛護賢母妃,若有違誓,必遭天譴。」

  玲瓏哭著,已然上氣不接下氣。

  她看向我。

  我走到她身邊。

  她抓住我的手腕,看向德芳,喘了許久,臉色紫脹,嘴唇發黑,眼睛裡只剩下眼白,嗓子眼兒里拼命擠出一句話:「太子妃,太子妃來看過我,她說,她說,她非常難過……」

  玲瓏最後一口氣咽下。

  手垂了下去。

  德芳撕心裂肺哭道:「母后——」

  玲瓏,走了。

  我站在慈明殿,迴腸百轉。

  慈明殿的金鳳椅,發出冰涼的、榮耀的光。

  玲瓏在臨死前,讓德芳發誓會尊敬我、愛護我。

  也許,她想最後為我做一件善事。

  她想穿過如梭的歲月,回到我身邊,做掌事宮女,無憂無慮,快快樂樂,做出好吃的肉丸子已經是一件十分值得誇耀的事了。

  遠遠的宮牆下,好像站著一個胖胖的宮裝少女,她抱著嬰兒,來回走動,抬頭看我時,說一句:「娘娘,小皇子昨夜醒了四回。」

  我終是為玲瓏落下一滴清淚。

  德芳將玲瓏妥善安葬。

  用了檀香木棺。

  葬回玲瓏的老家。

  從何處來,歸何處去。

  玲瓏臨死前說,太子妃去看過她,太子妃很難過。

  太子妃這段日子,的確是很難過吧。

  花錦心作為妾室,比她先有孕。

  將來,長子非嫡子,必有紛爭。

  歷朝歷代,多是如此。

  我在披芳殿哄著小公主。

  趙玄郎坐在我身邊。

  「天象司的人都說,公主出生的時候,天有異象,必是不凡之人。」趙玄郎道。

  我笑笑:「天象司的人,真是會說奉承話,盡學著陸大夫的腔調,都是些荒謬之言。做個平凡人,享富貴安然,就是上等的福氣了。」

  「從前取的名字,是皇子的名,現在看來,不適宜,得現想一個……」趙玄郎沉吟。

  我道:「公主生在國泰民安之時,便叫海慶吧。海晏河清,普天同慶。」

  「海慶還是像個兒郎,叫……」他笑笑:「叫榮慶,繁榮昌盛,河清雲慶。」

  「好。」我點頭。

  榮慶公主。

  殿裡的宮人全都跪下來:「榮慶公主,千歲千千歲。」

  小小的孩兒,閉著眼睡,嘴角有夢笑。

  趙玄郎與我,都有一種清甜的滿足。

  這時,東宮來人回稟,花良娣,落月了。

  落月,即小產。

  花錦心被抬回東宮。

  太醫院半數太醫前去醫治。

  開了安胎藥。

  用了阿膠。

  熏了艾。

  還是沒有保住孩兒。

  腹痛三日,昨晚後半夜,見了紅。

  今兒清晨太醫診脈,沒了孕相。

  趙玄郎嘆息。

  太后的喪儀要整整二十七天,趙玄郎起身,去了。

  我坐在榻上,想起三月三那日,花錦心臉上的光彩,一陣唏噓。

  又想著,玲瓏說,焦玉兒去看過她。

  如今,花錦心落了胎,最大的受益者,似乎是焦玉兒。

  會是她嗎?

  昌盛長街,她款款而來,三言兩語,捋清了局面。又是她,言稱為德芳納了花錦心,一舉撇清了與皇城司勾結的流言。

  她有謀害花錦心的能力。

  可我始終覺得,她不會這麼做。

  左思右想,心頭始終不安定。

  德芳從定州安葬完玲瓏回來,花錦心身邊的侍女,告發了太子妃焦玉兒。

  德芳命內廷監審問那日來披芳殿故意拖著梅心打瓔珞的宮人們。

  審了三日。

  酷刑用盡。

  內廷監地上的鮮血,抬了數十桶水,才洗乾淨。

  東宮太子妃的寢殿,門、窗戶,全都敞開著。焦玉兒坐在檐下,等待著審訊。

  絨花繡花,站在她身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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