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0章 為你續命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焦玉兒睡得很輕。
聽見腳步聲,坐起身來,喊道:「絨花,是太子爺來了麼?」
繡花、絨花,是從焦府就跟著她的丫鬟。
兩人輪流守夜。
今晚,守夜的是絨花。
絨花揉揉眼:「小姐,這都後半夜了,太子爺不會過來的。」
無人處,她習慣叫焦玉兒「小姐」,一如焦玉兒未出閣時。
焦玉兒撫著胸口:「我總覺得,太子爺來了。」
門「吱呀」一聲被推開。
燈籠的光暈盈滿了屋子。
絨花看見提燈的人,很驚喜,一下子站起來,笑道:「太子爺,果真是您來了,太子妃娘娘一直盼著您呢。奴婢去給您斟盞茶。」
德芳道:「不必忙了,你出去吧。」
「是。」絨花乖巧地掩上門,出去了。
焦玉兒下了榻,道:「爺,公務雖忙,也要當心身子,莫要忙到這樣晚。」
她很自然地上去替德芳解衣。
德芳猛地後退一步。
焦玉兒的手,空蕩蕩地懸著。
「爺,您還不想睡麼?妾身陪您下兩盤棋吧。」焦玉兒將棋盤端過來。
德芳道:「表姐每次同本王下棋,都會輸。輸得不多不少。一局輸半個子或一個子。苦心至此,表姐也很不容易吧?」
焦玉兒蠟黃的臉抬起來。
德芳將手爐舉起來,道:「正月初,好像比臘月還冷,表姐亦很苦心地關切花良娣的手爐,恐她不暖,又恐她太暖。」
「爺,妾身不懂您的意思。」焦玉兒意識到情形不對,但她仍然很平靜地把棋盤收好。
德芳道:「表姐真的不懂嗎?」
「真的不懂。」
「花良娣的手爐里,有白蛇根草磨成的粉。有毒。」德芳一字一句道。
焦玉兒想起爹爹兩次進東宮的異常,跪了下來,一言不發。
不敢發。
亦不能發。
德芳道:「本王沒有將那投毒的宮人送去皇城司,是看在表姐你太子妃的體面上,亦是看在舅舅當初在北境救了本王的情面上。本王原以為表姐是個妥當的人。可現在,種種的事情發生後,本王很失望。」
「爺,您……」焦玉兒開口,說了兩個字,百轉千回的思緒飄飄蕩蕩,不知接著該說什麼。
「舅舅昨日暗示本王,宮中若有變,做好登基準備。本王傷心了好久。就算父皇有疾,為人臣者,不是應該日夜祝禱,盼望父皇安康嗎?怎麼就要想著父皇大去的事情了?本王素來敬重舅舅,現在卻十分寒心!舅舅和表姐,都是心思深沉的人!」
德芳走向焦玉兒,注視著她的眼睛:「父皇大去,本王成為新帝,你就能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,焦家將會成為榮耀的外戚,你和舅舅是不是就打得這個主意?花良娣的毒,是你們做的,這個本王已經沒有疑惑了,現在,表姐,本王要你說,父皇有恙,是不是也跟你有關係?」
焦玉兒如五雷轟頂一般,啜泣道:「爺,您怎麼能這樣想?妾身縱粉身碎骨,亦不敢做出這樣的禽獸不孝行徑……」
「但願你沒有。太子妃,你自求多福。」德芳說著,將手爐擲在地上,往門外而去。
焦玉兒跪行上去,抱住德芳的腿:「爺,不管您怎麼想妾身,妾身都要說一句,妾身與您是夫妻,心裡眼裡只有您,對天發誓,不會做出對您不利的事,花良娣的毒,妾身定會搞清楚,如果是妾身的阿爹所為,妾身可以向您保證,從此再不與阿爹往來……」
德芳深覺荒謬地笑了:「不與舅舅往來?太子妃真的不是常人,能狠旁人所不能狠。壁虎斷尾求生,表姐舍父自保。出了事,將一切推到自己的父親身上。這樣的人,本王真的不敢相信你的忠心。」
門開了。
他提著燈籠在黑夜中走遠。
燈籠每遠一丈,焦玉兒的心就下落一丈,沉到深淵裡,浸在冷水中。
也許,他從來沒有愛過她。
所以,他們的姻緣才如此脆弱,風一吹,就倒了。
所以,他容不得她一點點的過失,譬如,印子錢的事。
所以,緊要關頭,他會把她往壞處想,不肯相信她,譬如花良娣中毒之事。
她怎樣做都是錯的啊。
怎樣都是錯的。
「爺……」她喊了一聲,揮淚如雨。
短暫的歡樂,比煙花散得還快。
德芳,我們還會有親密的時刻嗎?
絨花將她攙起來。
她出神地往外走。
絨花急道:「小姐,您去哪兒?」
「去宮中。」焦玉兒道。
「去宮中做甚?」
「我想去找賢母妃,求她為我做主,求她勸說太子爺,賢母妃那麼通達的人,會明白我的苦心。且她是父皇最親近的人,她若信我,父皇便信我。父皇信了我,太子爺或許就不會疑我了……」焦玉兒步子又輕又快。
她急於到披芳殿,就像落水之人急於抓住一樣東西。不管是稻草,還是浮萍。
絨花拿著披風追上去,給焦玉兒披上:「小姐,您回去吧。陛下在金鑾殿昏倒以後,就歇在了披芳殿,賢妃娘娘陪伴著他,誰也不見。聽說,連皇后娘娘都被攔在殿外,您何苦去呢?」
「我要去。哪怕在披芳殿外等著,我也要去。」
焦玉兒裹好了披風,繼續往前走。
絨花連忙跟上去,扶著她。
正月初的後半夜,冷到骨子裡,焦玉兒的臉和手,都被凍得紅紅的。
披芳殿。
我坐在榻邊。
梅心剛回稟:「娘娘,太子妃……」
她還沒說完,就聽到外面有聲音道:「賢母妃,東宮花良娣求見賢母妃。」
我道了聲:「不見了。什麼人都不見。」
梅心到檐下一趟,又回來,急急回道:「娘娘,花良娣說,她帶了一名邊境醫人過來,她在契丹軍營受傷、流落北境之時,就是那人救了她。花良娣說,那醫人頗有本事。」
我思索一番,道:「讓她和那醫人進來。」
「是。」
少頃,花錦心帶著一個黑衣醫者進來,那醫者背著箱子。
花錦心病懨懨的,眼神卻非常迫切。
他們行過禮後,我問:「怎么半夜過來?」
「回賢母妃,現在形勢複雜,賢母妃您把所有人都攔在了殿外,妾身更要謹慎。故而,夜半過來,不讓人看見。」花錦心道。
她在皇城司當慣了差,辦事倒是乖覺。
「你怎麼了?怎麼幾日不見,神色這樣枯瘠?」我問道。
「妾身……妾身偶感風寒,現在已經好了,多謝賢母妃掛念。」花錦心道。
我看向那其貌不揚的醫人。
他雖穿著樸素的黑衣,但總覺得他身上有不同尋常的氣息,特別是他的雙眼,似蠻人那般精悍粗魯。
「你是大宋邊民?」我問道。
「是。」
「本宮怎麼覺得你有些像蠻人?」
「娘娘,邊民狩獵飲馬,故而與蠻人有些相像。且邊境開了宋遼互市,邊民經常與蠻人打交道,沾染了蠻人的氣息。但草民真的是大宋子民。」他道。
我沉吟道:「你準備如何醫治陛下?」
「待草民為陛下把過脈後,再回您的話。」他道。
我微微點頭。
他走向榻邊。
我示意梅心和內侍跟過去。
他為趙玄郎把過脈、又在趙玄郎身體四處探了探後,打開箱子,裡面有麻沸散,銀針,刮刀等物。
「娘娘,您若信得過草民,草民可擔保,陛下半個時辰內醒來。」他十分篤定。
「若不能,怎樣?」
「草民願獻上項上人頭。」
他頓了頓,道:「若陛下醒了,草民想討個賞。」
我盯著他:「什麼賞?」
「留在宮中,留在陛下和您身邊。」他道。
花錦心意外地看著他。
我重重道:「你先治好了陛下,再討賞不遲。」
他向我拜了一拜,不慌不忙地走向趙玄郎,把麻沸散拌到酒里,餵進趙玄郎嘴裡。
過了一會兒,以掌力催血脈下行。
再以銀針扎入。
掌力再猛地一推。
末了,手執刮刀,向腰間割去,一個小小的東西掉了出來。
他笑笑,給傷口包紮好,道:「娘娘,可以了。」
我疾步到榻邊。
又過了大約兩刻鐘,趙玄郎嘴唇顫抖,睜開眼。
我喜極而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