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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8章 到底如何愛你
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臘月廿八早上。

  霧蒙蒙的。

  天兒很冷,滴水成冰。

  東宮的硯台,墨凝滯了。花錦心端著硯台,在火上烤烤。墨軟了。她又磨了磨。

  德芳換好了朝服,道:「早上不寫字,用不著,不必弄這些。」

  「想著是殿下常用之物,妾身時時備好。」花錦心道。

  德芳出門。

  花錦心送他。

  花錦心原來在東宮是個透明人物,十天也跟德芳說不上一句話,因著廣南王德昭的事,唯花錦心理解德芳,故而,德芳這兩日同她多說幾句話,在一起用過幾次膳。

  偏趕上年關,焦玉兒私底下放的印子錢,到了收回之時。這件事,被德芳知道後,訓斥了一頓。滿東宮皆知。焦玉兒臉上很不光彩。

  宮人們素來看主子的臉色行事。

  花良娣在東宮的地位,一下子變得重要起來。

  離早朝只有兩刻鐘的工夫,德芳走出東宮,焦玉兒忽然疾步追上來。

  她眼睛紅腫,臉兒發黃,顯然是幾日沒睡好,這讓她本就粗陋的面容,愈發憔悴。

  她披著褐色的大氅,顫巍巍的。

  「爺,您別生妾身的氣了,好不好?東京貴府裡頭管家的人,幾個不放印子錢呢?迎來送往,打點應酬,梳攏官員,賞賜底下的人,都需要錢。妾身處處為您思慮啊。妾身在娘家理家多年,深知……」焦玉兒急急道,她哈出的氣,變成乳白色的霧。

  「焦府是焦府,東宮是東宮,怎能一樣?再說,我不需要梳攏官員,以德服人,不是以錢服人。印子錢,利滾利,就是吸血扒皮的錢。」德芳道。

  焦玉兒哀求道:「爺,不管怎樣,廣南王的事,求您記得妾身的囑託。」

  德芳道:「我心裡有數。表姐就別提了。」

  焦玉兒看著德芳:「妾身再也不放印子錢了,都聽您的,好不好?」

  「表姐,這段時間,東宮內務,就交給花良娣打理吧。她在皇城司當過差,想來諸事都會打理妥當。你想事情,就是容易想太多。」德芳嘆道。

  焦玉兒聽了這話,跪在德芳面前:「您就算真的要求情,至少答應臣妾,朝堂若發生爭執,您要和賢母妃站在一邊。」

  「賢母妃?皇長兄的生死,關賢母妃什麼事?」德芳道。

  「賢母妃腹中有父皇的骨肉,且又是吉祥之子。妾身怕……廣南王會攀咬她。這只是妾身的想法,如果沒有就最好不過了。」焦玉兒道。

  「表姐,你似乎很在意賢母妃。」德芳道。

  焦玉兒道:「妾身有一種直覺。」

  「什麼直覺?」

  「賢母妃不是個簡單的人,她跟父皇的關係非同一般。節宴上,妾身細細觀察過好幾回,父皇待賢母妃,比待母后更加親近。那種親近,是眼神里散發出來的依賴,熟悉。」焦玉兒道。

  德芳聞言不悅:「母后跟父皇才是夫妻。你莫要胡說。」

  隨之,向花錦心說了句:「錦心,跟廚房說一聲,晌午做一道雪菜紅豆。以後你接管東宮的事務,今天就開始適應吧。」

  花錦心應了一聲。

  「表姐,把東宮庫房的鑰匙,交給錦心。」

  德芳說完,便走了。

  焦玉兒許久沒有回過神。

  得到,那般艱難。

  失去,卻是如此容易。

  她這個妻子的身份,如同水上的紙船,稍稍有風浪,船便快翻了。

  她跪在地上,遲遲不動彈,地面寒涼。

  天剛亮的時候,我就去了福寧宮,想要見趙玄郎一面,把德昭的供詞交給他。

  錢公公出來迎我,笑道:「娘娘,您回去吧,陛下有公務,暫時不能見您。」

  我往裡看去。

  只見內殿亮著燈。依稀能聽見嘩啦啦的水聲。這麼早,不會有官員來面聖。不過是……他不想見我罷了。

  「把這個,親手交給陛下。」我把供詞遞與錢公公,轉身走了。梅心伴在我身邊,一聲也沒有言語。

  「陛下怎會不見您呢……」梅心嘀咕。

  我仿佛沒有聽見一般,穿行在冬日的宮苑中,從風回綺袖。

  那供詞,趙玄郎還是看見了。

  大宋開寶六年的最後一次早朝。

  他宣布堂審德昭——

  如此一來,供詞上涉及的人,當眾對質,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,可出其不意定罪。

  德昭被押到朝堂,玉冠被除去,頭髮散亂,全無往日的氣勢。

  德芳正準備求情,還沒來得及開口,趙玄郎就將供詞公示了。

  滿堂驚嘩。

  就在這時,意外出現了——

  德昭忽然拼命磕頭,將額頭磕出血來,高聲喊道:「父皇,兒臣是被逼供的啊,父皇明察,賢妃娘娘到監獄中,苦苦相逼,讓兒臣攀咬皇親宗室,否則,就殺死兒臣,不給兒臣面聖的機會了。父皇,賢妃娘娘就是為了替自己腹中的孩子籌謀,想早日除去兒臣,接下來,再除去太子……」

  德昭當眾反咬我。

  讓趙玄郎始料未及。

  德昭跪行向前,又看向堂上的宗親們,哭道:「古來奪嫡,屍山血海,今日,賢妃可以為了得到權力而害我,來日,焉知不會害你們?」

  此言簡直是誅心。

  宗室們全都站出來,齊聲附和。

  德芳被眼前突如其來的亂子震到了。

  他忽然想起焦玉兒的話。

  堂上的一切,竟跟焦玉兒猜得一模一樣。

  太可怕了。

  簡直就是未卜先知。

  德芳開口了:「父皇,兒臣覺得,賢妃並無此意。」

  這是他第一次站在我這邊。

  德昭爬過去,道:「太子殿下,賊婦野心,不可姑息啊……」

  「賊婦野心,不可姑息!賊婦野心,不可姑息!」宗室們喊道。

  趙玄郎猛地一拍龍書案,大喝一聲:「住口!」

  他面色蒼白,渾身搖晃,踉踉蹌蹌,站不穩了。

  須臾,他倒了下去,德芳連忙衝過去扶他:「父皇!父皇!」

  趙玄郎斷斷續續說了一聲:「去,去披芳殿……」

  「好,好……兒臣送您去……父皇,您千萬不要有事……」德芳哭道。

  趙玄郎被送到披芳殿時,我正站在檐下焦灼等待。

  太醫、德芳、內侍……一群人走進來。

  趙玄郎被安置在披芳殿的榻上。

  我坐在他身邊,萬語千言,道不出來。

  眾人都散去了。

  殿內安靜極了。

  紗幔晃啊晃。

  晃著一世又一世的遇見和別離。

  良久,我咽下酸澀和疑惑,問道:「老趙,你到底怎麼了?」

  他閉上的眼,又微微睜開,喘著氣,道:「你……還在生我的氣麼?」

  我沉默。

  他道:「早上,我在……我在療傷……不想讓你看見我的痛苦,我以為我還能撐很久的……」

  「你傷得重麼?」我眼淚落下:「你總是這樣自以為是。」

  他撫摸著我的肚子:「生下來,不管我還有多少日子……」

  他復又閉上眼,道:「從顏蘿到王蘭因,再到沈藍……我還是沒有學會如何愛你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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