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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6章 花在人不在
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伴隨著廣南王賜死的詔令,朝堂上開始一場大規模的肅清……

  水退之後,水底嶙峋的石頭全都暴露出來。

  這場肅清,趙玄郎早就想做了,大亂過後,就是好時機。

  太傅,廣有才名,威望頗高,為朝堂盡忠多年,又年事已高,趙玄郎沒有殺他,而是革去了他的職,命他在家賦閒。

  其餘人等,一律徹查到底,追究到底。

  沈府案,昌盛長街案,群玉館案,細枝末節,牽涉到的人太多……

  一時間,風聲鶴唳。

  群玉館。

  夜色朦朧。

  除夕將近,宮人們張羅著過節的一應物品。內侍們爬得高高的,將紅綢掛在宮殿的角角落落。宮人們給院中的松木系上五彩的絲帶。大紅燈籠掛在門上,彰顯著過節的喜慶。

  鄭王妃趙喜寧急得團團轉。

  晌午,她父親旻王來找過她。父女倆在房中商量了很久。

  趙喜寧的娘家旻王府,也牽扯在這件大案中。雖然冬行、小內侍、管家的密謀,他們並不知情,但兇手畢竟是從旻王府出去的,旻王和趙喜寧,都驚懼不已。

  這場肅清,旻王府必會遭殃。

  旻王府是旁支皇親,東京的冷灶王府。旻王本人,沒有給朝廷立過半點功。

  若不是陛下念在親族的舊情上,旻王焉能做個富貴王爺?

  他們在朝中沒有半點根基,這次要是倒了,再也起不來了。

  旻王說:「喜寧,你去求求鄭王,你們是夫妻,總該有情分的。鄭王是陛下的義子,情深義厚,每年過節,陛下都讓鄭王坐在他身邊。鄭王說話,陛下或肯聽一二。」

  「父王,什麼夫妻情分啊,我跟鄭王,從成親到現在,沒有說到十句話,連,連,連……哎,還沒同他在一處歇過,哪有什麼情分?」趙喜寧道。

  「你啊,你,成親前,鬧著上吊……害父王同你母妃,提心弔膽,沒有注意那些瑣事,才鬧出這樣的亂子!都怪父王,把你寵成這個樣子!」旻王嘆道。

  趙喜寧看著父親:「誰讓陛下把我許給一個殘疾王爺?還是個前朝遜帝!我哪一點比不上東京那些閨秀,怎生得一個這樣的姻緣?女兒一時間想不開,也是情理之中啊。」

  旻王連連擺手:「罷,罷,罷,無端惹上災禍,咱們王府就等著流放吧。」

  「流放?」趙喜寧額上出汗,聲音裡帶了哭腔。

  「廣南王德昭,是陛下的親兒子,尚且被賜死!咱們跟陛下隔了幾層,又怎會有好結果。」旻王道。

  趙喜寧哭道:「父王,怎麼辦啊?現在可怎麼辦?」

  「咱們的富貴,享到頭了。喜寧,旻王府倒後,你好自為之……父王橫豎是不能再護著你了……」旻王離了群玉館,垂頭喪氣地走了。

  剩下趙喜寧,在臥房中流淚。

  從她出生起,天下便姓趙。

  她是旻王府驕傲的南河郡主。

  父王吟風弄月。

  母妃賞花聽曲。

  她一心想嫁個英豪。

  得知嫁給殘疾的鄭王,她鬧了好幾場。大婚前夜,她要懸樑。但終究是捨不得死,在熱鬧處懸樑,總有人救的。她不過是出出氣。

  嫁到群玉館,她始終是有優越感的。

  鄭王不過是前朝遜帝,她可是當朝郡主。

  她儘量不與他親近。

  看著他的眼神,也冷冷的。

  殘疾的鄭王,不配做她的夫君。

  當她覺得他沒有那麼糟糕的時候,已經晚了——

  旻王府,要垮了。

  她什麼都做不了。

  陪嫁丫鬟夏至走進來,看見主子哭,忙打水,遞上溫熱的帕子:「我的好姑娘,您現在是新婦,可不能哭,叫宮中的人看見了,還以為您受了夫君多大的氣呢。」

  趙喜寧擦了臉,問:「鄭王呢?」

  「鄭王殿下在書房呢。那宮人……哦,不,林側妃死了,群玉館的掌事太監王和也死了,鄭王殿下傷神著呢。」夏至說。

  趙喜寧坐在妝檯前,薄薄施了層脂粉。

  「林春水好看麼?」

  夏至乖覺,忙道:「再好看,也不過是宮人出身,卑微得很,哪兒比得上姑娘您大氣端莊?姑娘是皇家的人,不是她能比的。」

  「鄭王大約很喜歡她吧?能為鄭王死,也是個剛烈女子,你不可輕視她。」趙喜寧道。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「現在貼身伺候鄭王的太監是哪個?」

  「是同王和一道進宮的王美。王美公公是王和公公的遠親,本是刷馬桶的。現在倒是走了運,得了這樣的體面。」夏至道。

  趙喜寧吩咐:「做碗湯,我去看看鄭王。」

  夏至有些意外,喜道:「姑娘,您終於想開了,早該如此。既嫁過來,便同鄭王是夫妻,夫妻和睦恩愛,是最要緊不過的。」

  少頃,夏至奉上湯來。

  趙喜寧又對鏡擦了層胭脂,提著湯盒,去了書房,敲了敲門。

  肉團團坐在窗邊,看著水仙出神。

  趙喜寧又敲了敲門,肉團團才清醒,問了聲:「誰?」

  「喜寧。」

  「進來吧。」肉團團道。

  趙喜寧道:「殿下,您午膳進得少,妾身端了湯來,您喝幾口。」

  她從沒有過這樣的溫馴。

  之前一直趾高氣昂。

  肉團團一直看著水仙,道:「本王沒有胃口,不喝了。」

  趙喜寧緊張起來,眼淚又泛了出來:「喝一口吧。」

  她是他的正妻。

  卻很生疏。

  她將湯放在桌上,絞著帕子,道:「殿下,妾身……妾身……」

  她開不了口,只得尋了別的話來說:「您寫的《諫水疏》很好,妾身昨兒不小心看到了,很,很,很是驚嘆……」

  「好?好在哪兒?」肉團團淡淡道。

  「文字清晰犀利,直指疴弊。水之患,在於人患,人之患,在於政患,開篇鞭辟入裡。」趙喜寧道。

  她說得很貼合。

  確是認真看過《諫水疏》的人。

  不是敷衍。不是故意討巧。

  肉團團轉過頭來看她,她的雙眼紅腫,全無之前的冷漠驕矜之氣。

  沒了冷漠驕矜之氣的鄭王妃,是柔弱的。

  不令人生厭。

  從雲端落到塵埃,帶著煙火氣,書卷氣。

  「你確是皇室閨秀,有閨閣大才。」

  肉團團說著,將輪椅轉到書桌邊。

  「王妃,你不用傷懷了,本王已跟亞父說過了,旻王府不知情,無罪。」

  趙喜寧聽了這話,喜極而泣,跪在肉團團面前:「妾身多謝殿下,多謝殿下……」

  肉團團提筆寫字。

  趙喜寧忽而趴在他膝上:「殿下,再過幾天,就是除夕了,除夕過後,就是春天了,春天百花盡開,妾身同您一道去賞花,好嗎?」

  春水之前亦是這樣趴在他膝上的。

  如同小貓一樣。

  靈敏,柔情。

  斯人慘死,花在人不在。

  肉團團思及,眼眶含淚。

  那廂,南地憑祥數百名百姓,晝夜趕路,到皇宮外齊齊下跪,請求寬恕廣南王,體恤黎庶之願,轟轟烈烈,民情激昂,震動東京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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