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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7章 引蛇出洞
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太醫行罷針。

  趙玄郎腰部以下,紫脹一片。

  太醫跪在地上,面容既愁且懼。

  趙玄郎眉心抖動,抓過衣裳,披在身上:「碎片到哪兒了?」

  太醫道:「到陛下您的肝臟了……」

  趙玄郎少入行伍,沙場二十多年,受過的傷不計其數。年輕時,咬咬牙,尚能撐住。到老了,多了許多莫名的症候。

  他好強了一輩子,能忍則忍。

  兩個月前,他忽然痛得直不起腰。

  他喚來了太醫院資歷最長的老太醫孫良輔診斷。孫良輔把脈,起初竟沒看明白。半個月後,細細觀察,推斷是陛下曾被箭射傷過,當年那位行醫的醫者,沒有把箭頭取淨,留下一些碎片,天長日久,這些碎片在全身遊走,如今到了肝臟處,以致時常劇痛。

  如若到了心口,就更險了。

  隨時都有可能暴斃。

  卻又無法取出來。

  「要守住口。不許告訴任何人。」趙玄郎道。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孫良輔提著藥箱離去後,趙玄郎踱到外殿來,臉上已無一絲疼痛的神色。

  錢總管回來復命:「陛下,賢妃娘娘把藥潑了。」

  趙玄郎嘆了口氣,擺擺手,錢總管退到檐下。

  不多時,披芳殿的梅心來了,奉上幾貼膏藥,道:「陛下,娘娘打發奴婢給您送藥來。」

  定是前些日子,她見他常常疼得坐到椅子上,許久不動彈,以為他腰痛。

  趙玄郎心裡好似被溫熱的水浸軟了。

  他道:「晚上,朕去披芳殿用膳。」

  「娘娘說不必了,您這些日子都不必去看她。她想歇歇。」梅心道。

  她定是惱了。惱他給她送藥。

  他何嘗不想再要一個孩子?

  只是現在這樣的情形,她一旦有了身孕,定會成為許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。明槍易躲,暗箭難防,他怕自己哪一天暴斃,她們母子皆難保。

  那豈非害了她。

  且她來日若產下皇子,玲瓏、德芳豈非與她更加水火不容?

  母子殘殺,痛煞。

  他有許多的顧忌,難以開口。他不想讓她知道他的傷情危急。

  也怕旁人知道後,朝堂動盪。

  罷了,罷了,就讓他做個惡人吧。

  他打開桌上的奏本,給江南水患批覆。

  現在的他,除了處理國務,最大的期盼,就是大宋能有一位合格的儲君來承繼江山。他想替德芳掃清所有的障礙,想讓德芳能做出一件令他刮目相看的事、令所有朝臣信服的事。

  一個老太監走進來。

  趙玄郎放下奏本。

  老太監道:「皇后娘娘給秦王殿下準備了補品,讓秦王殿下送去披芳殿。那補品是宋將軍給皇后娘娘準備的。老奴悄悄驗過了,有毒。幸而被秦王妃阻攔,沒有送出去。」

  趙玄郎沉思:這麼快就有人要害她了。

  第一個出手的,竟是忠武軍節度使宋偓。

  為抬高宋玲瓏的身份,給她在朝中找一位體面的義父。宋偓是滿朝宋姓的官員里官職最高的,順理成章,成了皇家的姻親。

  宋偓做了十來年國丈,倒是做大了胃口,做大了膽子。

  就算一心想讓德芳做太子,也不該用這樣不堪的手段來排除異己。

  這樣的人,不是德芳的助力,反倒是德芳的累贅。

  今日,敢用宋玲瓏的手,給沈藍下毒。

  來日,還不知會慫恿宋玲瓏做出什麼樣的事來……

  宋玲瓏確實疼愛德芳,可她宮女出身,見識短淺,易聽宋偓的。而宋偓,為替德芳爭位,心中只有利益,毫無敬畏,佛口蛇心。

  想了許久,趙玄郎決定留下沈藍腹中的孩兒。

  這次,補品被攔下,宋偓可以賴掉。硬要治他的罪,反倒給朝臣們落下一個偏袒寵妃的口實。暫不戳破此事,反告訴所有人,他格外期待這個孩子。

  以此,引蛇出洞,讓宋偓和朝中其他那些心懷鬼祟之人,全都現形,一網打盡。

  他的時日,想必無多。在他活著的時候,儘量多做些事。

  就在天象司宣告賢妃有孕乃是上上吉兆、朝中人各懷心思時,有人火上澆油了——

  宮中忽然傳出流言,說太醫為賢妃診脈,斷定賢妃腹中所懷,是個皇子。

  將太醫院所有太醫傳來,細細查問,沒有一個人承認此事。

  傳言甚囂塵上,人盡皆知。

  都道賢妃之子,是吉子,其母賢妃又頗受聖寵,將來必定為儲。

  趙玄郎明白,背後已經有人開始動手了。

  這是想讓水越來越渾。

  讓玲瓏、宋偓,跟賢妃斗得更凶。

  進入十一月,到了仲冬時節,東京開封府已經很冷了,接連下了幾日的大雪,外頭白茫茫一片,宮中的樹木牆垣全都披了白。

  我穿著繡有薔薇花的大氅,坐在檐下觀雪。

  梅心遞金手爐給我:「娘娘,仔細冷。」

  我道:「本宮熱乎得很,一點兒也不冷。」

  「聽老人說,孕中火氣大,是男孩。」梅心道。

  「你怎麼也學著外頭的人,說這樣的話。」

  「不,奴婢沒有別的意思,就是想著,您有皇子,終身有靠。小皇子將來做個王爺,您也能跟到王府享福。」梅心道。

  大雪中,走來一個穿著官服的人。

  竟是沈義倫。

  自從上次我傳他進宮一回,之後他再也沒來見我。

  「參見娘娘。」他跪下行禮。

  我連忙攙起他,道:「父親請起,梅心,上熱茶來。」

  沈義倫拘謹地搓手,沒有開口。

  我道:「父親,是否家中有事?」

  他再三思忖,道:「臣的兒媳吳氏,昨夜生產,得一男胎。過幾日,洗三,辦酒。娘娘如今有孕,這樣的事本不想勞動娘娘。可吳氏再三請求,這孩兒,是娘娘的親侄兒,娘娘若能回府赴宴,她定感激之至。臣想著,娘娘的哥哥上回在流放途中,病故了,吳氏守寡不易,唯一提這麼個要求,臣不好拒絕……」

  我聽了,笑道:「恭喜父親得孫。父親何必如此為難。侄兒洗三,於情於理,本宮當去的。告訴嫂嫂,本宮一定會到。」

  「多謝娘娘。」

  冬月初八,我帶了一車的禮物,去往沈府。

  太監通報之後,沈家闔府跪迎。

  梅心跟在我身後,進了沈府。

  洗三宴十分熱鬧。

  我送上玉如意、金筆、金扇子、金馬,吳氏再三道謝。

  宴席一直持續到晚上。

  沈義倫點了一齣戲。

  地白風色寒,雪花大如手。

  笑殺陶淵明,不飲杯中酒。

  戲罷,至三更,賓客方散盡。

  沈義倫送我出來,道:「娘娘,沈府世代書香,科舉為官。娘娘不必思慮沈府的榮耀,自身安危為上。老臣只願娘娘康寧。沈府哪怕窮途末路,子弟也能靠文墨養家。娘娘勿憂。」

  他的正直,令我感動。世上的父親千般樣,有王饒那樣只顧臉面、攀慕權貴的。也有沈義倫這種正直、慈愛的。

  「父親保重。」我道。

  屋檐下的梅花燈,明亮暈黃,每一盞都寫著詩詞,處處點綴著書香之家的清雅。

  我還未及走到院中,屋頂上霎時飛下許多黑衣人,手持刀刃,向我砍來。

  他們來勢洶洶,堵死了逃離的路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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