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0章 用姻緣賭氣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「宗訓!」我掏出帕子,擦拭他唇邊的血跡。
他木然地任我擦拭。
「皇城司年年都有陣亡的人,沒關係,沒關係的……」他喃喃道。
他手中握著的茶杯掉落。
被沸水煮過的菊花花瓣,躺在冰涼的地面上。
「皇城司年年都有陣亡的人,為什麼要是她?」他好像在同自己說話,聲音輕得像秋日傍晚,日頭落下之後,殘留在天際的一點雲霞。
「王司使抽調的名單里,本來沒有她,是她自己要去的。她一定是想幫我,她知道我一直都在保德芳……」
五年。
他與花錦心相識五年。
他習慣了她每次施展輕功,閃進殿來。
他習慣了她聽從他的指令。
他習慣了那張冰冷、美艷的面孔。
這次,花錦心死在契丹,他以為花錦心是為他而死的。
我實在不忍他如此愧疚,如此自責。
「宗訓,不怪你,花都史去北境,跟你沒有關係。孩子,跟你沒有關係。不怪你。」我抱著他,流淚道。
「不怪我,那怪誰?」他掩面道。
「她,她……」我猶豫一番,還是不忍打碎他僅剩的一點美夢。
「花都史是朝廷命官,她是想報效朝廷。」我道。
他搖搖頭,靠在輪椅上,久久無言。
我給他做了菊花糕,他一口沒吃。
他睜著眼看著殿外,一刻也不敢閉眼,仿佛花錦心隨時會從外面進來,喚一句:「鄭王殿下。」
她每回來,群玉館就好像下一場雪。
他坐在漫天的大雪裡,悄然地擁有一點快樂。
我將他摟在懷裡,給他唱地府的歌謠。等到天晚,他睡著了,我給他蓋上錦被,方才離去。
回到披芳殿,宮人道:「娘娘,皇后娘娘方才著人來,喚您過去一趟。」
我點點頭。
到了慈明殿,見左衛上將軍、忠武軍節度使宋偓也在。
當初,「王蘭因」大去,趙玄郎居喪三年。三年後,他見玲瓏將德芳照顧得很好,便想著,依「王蘭因」遺言,立玲瓏為後。
他不想德芳沒有母親。也不知道,「王蘭因」還會回來。有一種「認命」的無奈。
橫豎,他誰也不想娶。玲瓏好歹是「王蘭因」彌留前拼力讓他娶的人。
不如,就是她了。
朝臣們聽說他要立一個宮女為後,紛紛上諫,認為此事不妥。
趙玄郎想了個法子,讓左衛上將軍、忠武軍節度使宋偓,收玲瓏為義女。
宋偓是姓宋的官員里,地位最高的。
這是趙玄郎能為玲瓏找到的最好出身。
如此,抬高了玲瓏的身份。
玲瓏順遂成為皇后。
從此,也多了宋偓一門親眷。
他們正商量著德芳的婚事。
玲瓏見我來了,道:「沈妹妹,現下有件事,想請你幫忙。」
「何事?」我問道。
玲瓏與宋偓相視笑笑,道:「德芳那孩子,不是在北境立功了麼,太傅越發看好他了,今兒親自跟本宮提,想把家中第八女,許配給德芳。」
我道:「這是好事啊。太傅王溥,乃太原王氏支脈,名門之後。王溥是史學大家,很有威望。他又是德芳的先生。聽說,王家的八姑娘,還跟德昭德芳他們一起讀書,熟得很。」
玲瓏道:「沈妹妹真是個明白人。這不就是件大好事麼!本宮的義父宋將軍,也是如此說。太傅此前,在魏王與秦王之間,一直保持中立,不偏不倚。結了這門親後,他定會幫著秦王。朝中支持秦王的人,就更多了。」
「問題是——」玲瓏向我道:「德芳不同意。」
「為何?」
「他沒說。但本宮猜測,跟焦繼勛有關。德芳說了好幾回,焦繼勛在戰場上捨命救他,是個忠勇的人。焦繼勛也提過,想把女兒嫁給他。」
玲瓏說著,皺了皺眉:「沈妹妹,本宮想讓你去勸勸他。他或許……聽你的。」
我知道,玲瓏是覺得,以前德芳對我有好感,我去說,或許有用。
「好。」我答應道。
就算不是為了玲瓏,為了德芳,我也要去勸勸他。
上回跟焦繼勛打交道,他眼裡透露的精明、市儈,讓我不喜。
我總覺得,戰場上的事,不像德芳說的那麼簡單。
焦繼勛跟田重進和王梅因走得那麼近。
他肯救德芳,定是另有所圖。
翌日黃昏。
德芳去了群玉館。
「鄭王兄——」他喚道。
肉團團枯寂地坐在院中,看見德芳,道:「我這裡有些好吃的糕餅,拿給你嘗嘗。」
德芳親近地靠在輪椅邊,道:「糕餅就不吃了,鄭王兄,我來找你,是心中有些苦惱,想問你。」
「什麼苦惱?」
「這幾日,似乎所有人都在關心我的婚事。我……我不知道該娶誰。」德芳道。
肉團團摩挲著德芳的頭,道:「婚姻之事,憑心就好。你不必想著用姻緣換取任何利益。你只管娶想娶的人。其他的,王兄會為你打算。」
德芳若有所思:「我也不知道我想娶誰了。太傅的女兒王淑卉,自幼跟我一起讀書,她很兇,比男兒還凶,我對她沒有情意。舅舅家的焦玉兒,我一直把她當表姐,但舅舅又……」
德芳低下頭,道:「我真正想娶的人,已經……」
他們正說著,我走進來,沒有讓太監通稟。
肉團團看見我,微微笑笑。
德芳看見我,猛地站起來,很意外。
「賢妃娘娘來群玉館做甚?」德芳囁喏道。
「來尋你。」我道。
「尋,尋,尋我做甚?」
我走近他,道:「本宮想同你說,婚姻大事,需慎重。焦繼勛其人,本宮總覺得,不能結親。你好的時候,他捧著你。你落了難,本宮怕他落井下石。」
他聽我這麼說,道:「你憑什麼覺得舅舅不能結親?你憑什麼管我的婚事?」
肉團團肅然道:「德芳,不可以這麼跟她說話!」
我急道:「焦繼勛是秦王哪門子的舅舅?王饒活著的時候,他專會溜須拍馬。他除了溜須拍馬,還有什麼本事?你知不知道,救你的人,是皇城司的花都史,不是他焦繼勛!你能不能有點識人的眼光?你年紀不小了,卻和孩童一樣幼稚!」
德芳委屈地眼圈紅了:「好,好,我幼稚,在你眼裡,我幼稚,我不如父皇!」
「你父皇開國建基,戎馬倥傯。杯酒釋兵權,連最親的武將都可以捨棄,否則,今日天下,不知幾人割據,幾人稱王!你能做什麼?」我道。
「杯酒釋兵權,是父皇一生的污點!史筆如鐵,會有個公道!你說我什麼都不能做。好,你不讓我娶表姐,我非要娶表姐!你等著吧!」
說完,德芳頭也不回地離開群玉館。
我踉蹌幾步,坐在椅子上。
肉團團連忙為我撫著背。
我與德芳,每次都走到針鋒相對的地步。孩子,你怎麼能用姻緣來賭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