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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4章 第三次新婚
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戌初,夜幕落下,宮苑四處都是遊動的宮燈,來來往往的宮娥內侍。

  冷月,桂子,早菊,明明滅滅的宮燈,交織著宮廷的夜晚。

  披芳擢秀。

  內侍監的人,素來有眼力勁兒,行動快且利索。

  半日的功夫,披風殿溢滿了喜慶的紅色。

  黃金燭台,紅色的燭。

  紅色的床幃,紅色的床褥。

  宮人們服侍我沐浴,更衣。

  嶄新的服飾上,有金線繡著薔薇。

  我坐在紅燭邊,等他。

  宮娥給我蓋上大紅的蓋頭。

  我道:「這不是宮妃的規制。」

  宮娥恭敬道:「這是陛下吩咐的。」

  趙玄郎果然如新婚般,迎我。

  他是如此在意這場,我們彼此都沒有點破的重逢。

  他屢屢試我。

  我屢屢避開。

  可他當初在花良驛被大梁砸中了頭,身受重傷,想起了前世,他對我的歸來抱有希冀,他亦記得我看他的眼神。

  於是,他對我的身份,猜中了八九分。

  剩餘的一兩分不確定,他似乎想繼續觀望、等待。

  觀望我這次歸來想要做什麼,會留多久。

  等待我自己承認。

  我,不能承認。

  山與海之間,隔了霧,一切都徜徉著淡淡的朦朧。

  戌正三刻,我聽到推門的聲音。

  他走進來。

  紅燭明燦,他坐到我身邊。

  過了好半天,他竟道了聲:「餓了沒?」

  「……不餓。」

  「朕拿了幾個甜餅來,你吃吧。」

  他將甜餅遞到我手上。

  我正吃著,他掀開我的紅蓋頭。

  那一刻,我與他四目相對。

  他悵然地道了句:「朕從前有過兩場新婚,這是第三場,遲了些。」

  我離去的這十幾年,老趙在宮廷中不知過得如何?

  史筆如鐵,寫的不過是寥寥政績罷了。

  帝王一日又一日的生活,隱在那些光輝政績的縫隙里,隱在發黃的故紙中。

  「陛下對先皇后,情真意切。」我道。

  趙玄郎倚在床邊,道:「她一次又一次離開,剩下朕一個人,寂寞得很。」

  「陛下怎麼會是一個人?您有皇后娘娘,有皇子,有臣子,有百姓。」我道。

  趙玄郎笑了笑:「朕好像擁有很多人,其實也不過是擁有她一個人罷了。」

  他看著我,我低頭繼續吃甜餅。

  他耐心地等我把甜餅吃完,吹滅了燈。

  我的心居然跳了一下,有些緊張。

  與他一次又一次相識,每一次都和最初的悸動一樣。

  黑暗中,他似乎自在了一些,脫去了外袍。

  門外傳來腳步聲。

  守夜的太監道:「皇后娘娘,陛下和賢妃娘娘已經安歇了。」

  玲瓏道:「知道陛下安歇了,本宮是來送東西的。」

  她叩門,道:「陛下,臣妾給您和沈妹妹送合歡酒來。」

  「不必了,你退下吧。」趙玄郎道。

  「臣妾自己釀的合歡酒,一番心意……」她失落道。

  趙玄郎起身,開了門。

  她笑著,俯身:「恭喜陛下,有了新人。」

  趙玄郎拿了酒,道了聲「你有心了」,便關上門。

  玲瓏的笑容,被隔絕在外。

  我看著門外。

  趙玄郎將酒放置在床頭,道:「宋氏是先皇后臨死前舉薦的人。先皇后大去後,朕曾給她機會,讓她自由選擇。朕說,她可以在宮裡做個女官,自行選擇婚嫁,不拘嫁給誰,朕賜她一個誥命,給她足夠的銀錢。若是要做皇后,需受冷落。她執意要做皇后。朕想著,先皇后對她那般放心,便同意了。」

  我道:「皇后娘娘,在您身邊十幾年了,您應該對她好一些。」

  「朕對她,甚好。收養她的侄女,封為安慶公主。封她的母親,為一品夫人。每個月的十五,三十,去她宮裡坐坐,給足她體面。其餘的,朕確實給不了。」

  他說著,嘆了口氣:「朕近來看德芳這個樣子,有些懊悔,這些年,宋氏百般疼愛他,朕對他也太過慈愛了。總想著,他是個沒娘的孩子,不捨得苛責。以致他現在成了這樣,全無半點威嚴,半點謀算。」

  我忙道:「秦王是個仁孝的好孩子。只需妥善引導,會好起來的。」

  「朕的皇位,必須傳給德芳。即日起,朕要對他嚴厲一些,讓他成為合格的儲君。」他下定了決心。

  我點頭。

  其實,我也是這樣打算的。

  這回,給德芳順遂解決了後患。

  不能有下回了。

  必須讓這孩子明白世事的險惡。

  臨近八月十五,月亮圓了多半,只缺了一角。

  我又想起玲瓏來。

  她的確做到對德芳好,視如己出。

  她的本心是好的。

  我這回來得突然,需對她好一些,親近一些。

  我與她聯手,解決隱患,多好啊,就像她原來和我齊心協力,保護宗訓和德芳一樣。

  趙玄郎將我拉到床榻上,躺下。

  月光清亮地灑進來。

  他除去我身上的外衣。

  歲月流過,攢下那麼多悲歡。

  他抱緊我。

  依然熱情。

  他有些急切,又努力讓自己熟稔。

  他想尋找記憶里的歡愉。

  那時的顏蘿,那時的破軍星官。

  那時的賀蘭,那時的禁軍統領。

  那時的王蘭因,那時的壯年帝王。

  他的親吻,有苦澀,有探尋,有欣喜。

  重逢後的交歡,就像太液池邊的經年柳樹,抽出新的枝丫,柔軟,堅韌,帶著光陰的印記。

  千帆過盡,我與他,又做了一回夫妻。

  他躺下來,問了句:「朕老了沒?」

  「沒老。」

  「真的?」

  「真的。」

  他笑了,摟著我,拉上錦被。

  我與他一同睡去。

  昨日看花花灼灼,今朝看花花欲落。

  不如盡此花下歡,莫待春風總吹卻。

  第二天一早,他去上朝。

  他是個勤政的帝王,跟年輕時沒兩樣。

  披芳殿的宮娥內侍們,對我格外熱情。趙玄郎昨夜留宿在此,他們覺得伺候對了主子。

  我起身,穿了衣,問道:「鄭王殿下住在何處?」

  「群玉館。」他們忙道。

  我沒有讓他們跟著,自己去了群玉館。

  殿裡的書,浩如煙海。

  一張大大的黑漆書案上,擺了厚厚一摞宣紙,架子上有一大排筆。

  坐在輪椅上的肉團團,穿著青色衣裳,用一個小小的爐子,煮茶。

  清香滿殿。

  他聽見我的腳步聲,沒有回頭,肩膀卻抖動了一下。

  太監通報。

  眾人向我跪下行禮。

  我走進去,站在爐邊。

  太監搬了把椅子,我坐下來。

  我靜靜地看他煮茶。

  茶沸了,他倒了兩杯,一杯給我,一杯給自己。

  他開口了:「今日給我做點桂花糕吧?」

  「好。」

  他兀自低頭喝茶:「德昭一黨,有兩個得力幹將,一個是盧多遜,是文官,已經被您解決了;還有一個,叫田重進,是武官。他早年在亞父軍中,陳橋兵變時,他官職尚低,沒有參與,躲過了杯酒釋兵權,是現在朝中最得力的武將。亞父也許還不知道,他投靠了德昭。」

  「你深居宮中,怎知道的這般清楚?」我問道。

  他抬頭:「被害得多了,自然警醒了。我已不是孩子了。」

  我的眼淚掉落在茶杯中。

  茶杯泛起了漣漪。

  他道:「我被困輪椅,卻知天下事。我會一直保著德芳。」

  爾後,他輕輕說了句:「放心。」

  我倉皇起身,險些被椅子絆倒:「我去給你做桂花糕,我去做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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