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5章 慘絕人寰

  地雲鏡，可觀未來。我看到三年後的一幕：趙玄郎在壽宴之上，被下了毒的參湯害死，不得善終。

  趙匡義帶兵闖入，假意捉拿兇手，實則圍困皇宮。

  我的兒子德芳，被誣陷為毒害皇父的兇手，趙匡義將他亂刀砍死。他在臨死前，還視趙匡義為至親皇叔，睜大雙眼，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，死不瞑目。

  輪椅上的宗訓，活生生被大火燒死。蒼老的百歲，至死護主，將宗訓背在身上，逃跑，可惜啊，沒能逃出漫天火海。

  一夕宮變，趙匡義成為最大的贏家。

  太后下詔四海，皇子弒父叛亂，先皇臨終前已傳位於皇弟趙匡義。

  兄終弟及，合乎天理倫常。

  先皇親母所言，天下人皆信以為真。

  趙匡義做了皇帝。符佳櫻，身披鳳袍，被冊為皇后。符氏一門三後，榮寵三朝不絕。

  如此結局，我渾身是汗。

  陸判官喚了我好幾聲：「女君大人，女君大人——」

  我醒過神來。

  陸判官道：「女君大人，您不要太過在意。您是冥界主宰，地府之神，人間的那些親人，於蒼茫萬世而言，不過是過眼雲煙。您成功采心歸來，那些人已經與您沒有關係了。」

  怎能沒有關係？

  我的心裡，已經有他們了。

  他們父子三人，被人所害，這般悽慘，我怎麼可能坐視不管？

  「陸判，我想改變歷史，改變結局。」我起身道。

  「女君大人，在歷史的車輪中，每個人的命運，都是有定數的。縱是神仙，都不能改。除非——」陸判官遲疑了，似乎在想應不應該告訴我。

  我一拍棋盤，道：「陸判，你身為冥界藏書閣之主，閻王殿的重臣，應對我知無不言，言無不盡。」

  陸判官跪了下來：「女君大人，非卑職不願對您言明，實在有難言之隱。」

  「說！」

  「若您真的想改變歷史，除非您以普通人的身份，捲入歷史之中。您不能使用法力，您也不能讓人間的任何人知道您的身份。您需要萬般磨鍊。結果還不一定能如您所願。

  卑職翻閱仙籍，億萬年來，許多神仙都嘗試過改變歷史，絕大多數神仙都失敗了，只有祁連山上的花仙白梅，曾成功過一次。如果失敗，您很有可能前功盡棄，失去您好不容易才恢復的功力，成為地府一名普通的鬼。您真的願意冒險嗎？」陸判官叩首道。

  「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我的身份？趙玄郎呢？我的孩子們呢？」

  「都不可以。」

  「那麼，我要用我的真身去人間。」

  「不可。若想要改變歷史，您絕不能用真身。」陸判官道。

  接著，他繼續勸我不要去。

  此事風險太大。成功的可能，又太小。

  最重要的是，眼下，還沒有合適的宿體。

  白梅當初選擇跳下輪迴道，重新投胎，才改變了歷史。如果我也去重新投胎，顯然已經來不及了。

  我回來平定、整頓地府這幾個月，人間已經過去了許多年。離那場悲劇發生，只剩三年。

  我思忖著，沉默不語。

  陸判官告退後，我一直在想著地雲鏡里的畫面。

  就連平素喜愛的彼岸花，看在眼裡，也那麼淒清，帶著淋漓的鮮血。

  我坐在閻羅殿的階前，看著那棵苦楝。

  重回地府後的這段日子，我同以前那樣，常常跟苦楝講我的心事。

  苦楝樹，散發著淡淡的苦香。我仿佛看到俊美如畫的趙文，憂傷又平靜地看著我。

  趙文啊趙文，我到底要不要去人間呢？

  我要不要去冒這個險？

  扭轉歷史車輪，是何其艱難。

  我又要經歷多少悲歡呢？

  這時，我的機要領侍白無常，小跑著向我奔來：「女君大人，出亂子啦！」

  「何事？」

  「一名女鬼，怨氣太重，不願投胎，逃脫鬼差的羈押，跑了。現時，她跳下奈河，躲起來，怎麼喊都不肯出來啊！」白無常道。

  「你們都是酒囊飯袋麼！還不快跳下奈河，去把她撈上來！」我道。

  白無常哭喪著臉：「去了，都去了，那女鬼水性太好，撈不到哇。怕是要您親自出手了。」

  我連忙趕到奈河，施用法力，將那名女鬼撈上來。

  她確實怨氣很重。

  跳奈河一遭兒，奈河的水都渾濁了。

  眾鬼官將她拖到閻羅殿。

  我坐在堂上，一拍玉板，喝道：「堂下之鬼，報上名來！」

  「小女子沈藍，叩見女君大人。」

  「為何不願投胎？」

  「回女君大人的話，小女子陽壽十八，乃大宋戶部侍郎、副相沈義倫之嫡長女。

  中書舍人盧多遜之子盧寬，與小女在花燈會上初識，兩情相悅。可他竟與他的父親，做出禽獸之事！

  他們父子投靠了二千歲，構陷宰相趙普，以致趙普被罷相。見陛下想提拔小女的父親為新任宰相，便生出毒計。盧寬在送給小女的妝盒裡，塞入巨額銀票，從而誣陷小女的父親貪贓。小女全家被流放。流放途中，盧寬又派來殺手，將小女滅口！

  小女不察，因一時情愛，引狼入室，痛不可當！盧寬，騙了小女的情，要了小女的命，害了小女全家！小女不願投胎，就是想將他碎屍萬段！」

  聽了沈藍的話，我想起宰相趙普來。

  趙普是趙玄郎的臂膀，一部論語治天下，素有「賢相」之名。

  竟然被害，罷了相。

  真是讓人唏噓。

  「沈藍，縱你大仇未報，可你陽壽已盡，不能亂了地府的法度。」我道。

  她哭道：「求女君大人成全！小女若能報仇，願永世不投胎，伺候女君大人，給女君大人做洗腳婢。」

  這沈藍，竟能逃過鬼差羈押，倒是有膽、有識、有謀，算得上奇女子。

  我想了想，道：「把她關進彼岸閣，本君稍後再做處置。」

  「是！」

  她被鬼官押走，臨走前潺潺看著我，滿眼乞求。

  彼岸閣中。

  沈藍憂思滿面。

  我走進來。

  她連忙跪下。

  「沈藍，你的仇可以報。」我道。

  她激動地拼命磕頭。

  「但，那具身軀，你回不去了。我可以為你報仇。我已下令，從明天開始，在碧落殿閉關修煉36天，任何鬼不得打擾。我會把你變成我的樣子，這36天，你替我在碧落殿打坐。我去人間。」我道。

  地府一日，人間三旬。地府36天，便是人間三年。

  沈藍思索片刻，點頭：「只要能報仇，小女什麼都願意。」

  出了彼岸閣，我走到那棵苦楝之下。

  此番離開地府之前，我還要做最後一件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