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 替身小周后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茫茫陰間,長有五樹。
桑,槐,楝,楊,柳。
此五樹,在陰間被稱之為「鬼樹」。
楝樹,又被稱之為苦楝。
苦楝開花,碎花如針,潔白如玉。花蕊是淡淡的紫色,寧靜淡雅。
我細細回想,腦海中有零星的碎片。
閻羅殿前,我親手種下一棵苦楝。
我對苦楝講我的心事。苦楝永遠靜靜地聆聽。
有一年,地府有煞星作亂,闖閻羅殿,它被連根拔起。動亂平息後,它枯死了。我割破手指,拿血飼它。女君之血,萬年之靈。它又活了過來。
「顏蘿,其實我很早就幻化人形了。你去哪裡,我就跟到哪裡。只是你從來不知道。你曾在奈何橋聽一個亡魂念詩,覺得很好聽,記下來,念給我。公子春衫桂水香,遠沖飛雪過書堂。貧家冷落難消日,唯有松筠滿院涼。這首詩我一直記得。你跟我說過的每句話,我都記得。」
這首詩好熟悉。
我被羅剎關在地獄,他把自己的心挖出來時,念的就是這首詩。
他把聆聽我的那段時光,當做最美的回憶。
「你愛上了破軍星宿,可他給你帶來了傷害。你剜心之後,昏倒在銅爐旁,是我把你抱回閻羅殿的。你忘記了一切。我跟閻王請求,重新出現在你面前,做你的跟班。這才有了你與我在奈何橋的相遇。我目睹過你的哀求,你的眼淚,他的決絕。我真的不想你再受第二次傷害。」
「這就是你用李煜的身份,燒毀大宋的戰艦,暗中積蓄力量,向大宋出擊的原因嗎?」
「我用盡各種辦法,都無法阻止你與他成婚。那我便打敗大宋,打敗他。他就不敢不聽我的了。那我便有資格保護你了……」
他坐在石階上抱住頭,又哭了:「很可笑對不對?我真的就是這樣想的。如今敗了,顏蘿,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,如何保護你呢?」
我坐在他身旁:「趙文,趙玄郎和周女英……是真的麼?我現在很想知道這一點。」
「我不知道。」
我轉身,扶住他的兩肩,盯著他:「你怎麼可能不知道?趙文,到現在你還不肯對我說實話嗎?周女英身穿紫衣是巧合嗎?我第一次到人間就是穿紫袍。她比周娥皇更像我,甚至在你的調教下,神態、動作,都像,對不對?」
「我確實有意調教她。只是為了讓她在戰場上出現,擾亂趙玄郎的心神。從而獲得取勝的機會。」他看向我,目光就像忘川的水,一眼到底。
「那一夜……是怎麼回事?」
「我們被關押在俘虜營的時候。她跟看守的士卒說要去見大宋皇帝。後來的事,我並不知情。至於趙玄郎為什麼要將我們帶到開封府,帶到宮中,我更是不明緣由。」趙文道。
沁芳樓中,周女英又在唱另一支曲子:「簾外雨潺潺,春意闌珊。羅衾不耐五更寒。夢裡不知身是客,一晌貪歡。獨自莫憑欄,無限江山。別時容易見時難。流水落花春去也,天上人間……」
她唱的曲子,都是趙文的詞。
趙文的字字句句,在她的口中,哀婉纏綿。
夢裡不知身是客,一晌貪歡。
她趴在欄杆上,喚趙文:「陛下,別哭,回來。到臣妾身邊來。」
我抬頭看向她,一身紫衣,神色懵懂。
她多麼像無心的我啊。
我已經好久沒有那樣無憂無慮的神態了。
我走進沁芳殿,上樓,到她面前。
她並不像旁人那樣拜我,也不行禮。
「一個亡國皇后,如何還有心思唱小曲?」我看著她。
「要你管!」
聽到她這句話,我恍如隔世。
這樣的茫然,憨直,無畏。不就是我最初出現在趙玄郎身旁的樣子麼?
最初的賀蘭。最初的王蘭因。
我忽然有些懂了,趙玄郎為什麼將她帶到皇宮來。我與他之間,發生那麼多事。有了隔閡,失了信任,多了沉重。而周女英,就是一張白紙,仿佛擦去了我與他的所有齟齬。
人生最美好,就是初見啊。
周女英,就是他的海市蜃樓。
我轉身離去。
她喚住我:「喂,你為什麼要欺負我夫君?」
「我沒有欺負他。」
「我剛剛明明看見,他哭了。在南唐皇宮,他從來不哭。」她歪著頭,想了想,指著我:「哼,我知道了,你是那該死的老趙派來的!」
我停住步子:「你叫他什麼?」
「該死的老趙。」
我深吸一口氣,將她拖到欄杆邊,推著的她的上半身仰向外面。
她大喊:「你,你要幹什麼?」
「你什麼都學我,看來功夫沒學到。」
她驀地問我:「你就是顏蘿?」
「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?」
「夫君告訴我的。」她的眼神里竟有了恨意:「夫君日日念你,我以為你有多了不起。也不過如此。你嫉妒我,便想殺了我。可你也不想想,老趙要我侍寢,能怪我麼?南唐滅了國,我怎能不從他?我不過是想換我和夫君安然無恙。」
這番話像一把刀,插進我胸口。
「他要你侍寢?」
「是。」
深深的恍惚過後,我鬆開手,下了沁芳樓。
趙文喚我。
我沒有理睬,逕自向前走。
趙玄郎在正殿忙公務,我走過他身邊。
他聽到腳步聲,喚我:「王蘭因,明天闔宮去行宮踏春,我們好久沒有一道……」
我打斷他:「我剛剛去沁芳樓了。」
他低下頭,須臾,又抬頭:「囚禁南唐國主,是想作為人質,跟南唐將領交易。大宋初立,數次征戰,軍耗甚巨,攻破南昌府後,便沒有繼續打下去。南唐還有許多將領,沒有投降。」
他只說囚禁趙文的原因,卻沒有說囚禁小周后的原因。到了這一步,他仍然沒有說出我最在意的問題。
「哦。」
我淡淡應了一句,回到榻上,躺下來。
他跟進來:「王蘭因,我出征在外這麼久才回來,你怎麼對我如此冷淡?」
我閉上眼,一字不言。
他在榻邊站了一會兒,離去了。
風吹著珠簾,發出清脆的響聲。
「夫人——」青桃喚我。
我睜開眼,坐起身來:「青桃,你怎麼來了?你快要到臨盆之期了,小心些。」
青桃咬咬唇,道:「夫人,我想跟您說,明日您莫去踏春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百歲它………忽然病了。想來鄭王會陪著它。您留下照顧他們比較好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