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2章 不堪艷聞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我道:「青桃,你剛剛明明有機會將錯就錯。」
青桃久久不能喘勻氣,艱難道:「夫人……你,你也知道,他們其實是來對付我的,是麼?」
「是。我與你都懷有身孕,月份相當,我出現在本應你出現的地方,觀內昏暗,他們匆忙之中,認錯了人。你回來時,見此情景,可以躲到角落裡,可你,還是出現了。」我坐在安平觀檐下的石階上,晚風拂面。
青桃看著我:「夫人,我說過,我對你,對他,都沒有壞心。我承認,六月初十夜,是我的算計,我承認,一直以來,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私心。可是,我怎能沒有私心呢?我年幼從屍山血海里爬出來,我親見父皇母后兄弟姐妹們、熟悉的嬤嬤宮娥們都被砍死,我父皇的腸子被掏出來,拖在地上……」
說到這裡,她雙手掩面:「我這樣的人,如果沒有心計,早就死了吧?」
「青桃,你應該知道,你肚子裡的孩子留不得。這個孩子沒了,你的麻煩就沒了。」我扶住她的雙肩。
「夫人,」她跪在我面前:「我得生下這個孩子。當年,藏身明月樓,我被迫喝下太多的涼藥,傷了根本。能有孕,已然是奇蹟。大夫說,如果失去這個孩子,往後餘生我都不可能有孩子了。夫人……夫人,我無父無母,無親無眷,我想生下這個孩子。他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。」
瓊華殿的絲竹之聲,隱隱約約傳來。
伶人的曲子,帶著盛世的歡慶。
「夫人,我想擁有一個親人。」她叩首,哭泣:「道士說,他是一個男孩,我想叫他趙德昭,德是恩惠,昭是光亮。」
我想了很久,站起身來。
有這個孩子在,青桃仍會受趙匡義的威脅。
有這個孩子在,趙玄郎仍會有後手。
可她執意要保,我竟無法再說出勸她的話來。
也許是前世,自己的孩子也是月份大了,沒生出來,深深知道那種痛苦,不忍將這種痛苦強加給青桃吧。
也許,是青桃今夜未泯的良知,讓我對她有了垂憐。
也許,我從來不曾忘記在趙府與她玩耍的時光,也不曾忘記她說的「朋友」二字。
「青桃,以後,補湯莫要喝了。」我道。
她點頭:「我,我,沒有喝過。那些欣喜,是做給旁人看的。」
「你既執意如此,後頭的路,肯定很難。你多保重。」
我邁步,走出安平觀。
她爬起身來,扶著檐下的石柱,道:「夫人,謝謝你。」
我忽然回頭:「青桃,友情是什麼?」
「山中相送罷,日暮掩柴扉。春草明年綠,王孫歸不歸?這是唐代的王維送別友人的詩作。夫人,我想,友情,就是不舍。」
友情,就是不舍。
我踩著煙花的碎屑,走在宮道上,咂摸著這句話。
在我想著趙玄郎下一步會對青桃做什麼的時候,南邊傳來緊急戰報:南唐新近登基的國主李煜,假意對大宋稱臣,卻暗中訓兵,準備攻打大宋。大宋在荊南的戰艦,被秘密焚燒。
這個消息讓我很吃驚。
我沒想到一貫「不爭」的趙文,在陰間常常勸我「退一步」的趙文,竟會幹出這樣的大事。
趙文究竟想幹什麼呢?
他稱臣了這麼久,是想積蓄力量,打敗大宋?
可他從無勝負欲。
被鬼差毆打,都不知道還手的。
在我的記憶里,他整天就是哭。好哭包。
青桃的事,被擱置一邊,趙玄郎連夜籌備,準備出征。
趙匡義為表忠心,在這個節骨眼,請求參戰。
當初去過南邊戰場,熟悉水戰的將領,除了趙玄郎自己,其他的人,諸如石守信,都已經解甲歸田。
剩下的,只有趙匡義,有水戰經驗。
趙玄郎斟酌再三,應允了。
大軍出發那晚,趙玄郎身穿戰袍,走出萬歲殿。
「老趙——」我從榻上起身,走出來,喊道。
他回頭。
「老趙,你,你還沒有同我道別。」
「我見你在睡,沒有喊你。再說,我出征原是常事。這次,也沒什麼不同。你在宮裡,好好養胎。」他道。
「我昨天去安平觀上香,那香總是點不著,我隱隱覺得,會有不好的事發生。」
他搖搖頭,笑道:「王蘭因,你總是這樣神神叨叨的。又是前世,又是上香的。依我說,宮中的安平觀,就不應該有。若不是母后和大臣們聒噪,我早就把那幫子道士趕出去了。」
我與老趙,總有遺憾。坎坎坷坷。
從臘八祭天到現在,我們吵過,也僵持過。
可他要走,我又好難過。
怕他受傷。
怕他出事。
他沒有像以往一樣跟我道別,我又胡思亂想。他從一個備受猜忌、處境不好的武將,到萬人之上的帝王,還會像從前在趙府時那樣包容我嗎?這許久的裂痕,有沒有讓他動搖?
他大踏步走了,我在月下站了好久。
正月忽倏而過。
這場仗打了好久。
二月,早春晴朗。萬歲殿門前的柳樹,有黃鶯飛來。
我沒有聽到他受傷的消息,卻聽到他與南唐小周后的艷聞。
每一字,每一句,都那麼不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