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章 夫妻生隙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年關在東京開封府壯觀的閱兵中,近了。
石守信等禁軍高級將領走後,趙玄郎提拔了一批新的年輕將領。他們對趙玄郎絕對的服從。
朝中,以宰相趙普為首的文官提出「欲息天下之兵,建國家久長之計,對執掌軍權的將領,稍奪其權,制其錢穀,收其精兵」,如此,可從根本上杜絕武將謀反。
趙玄郎禮敬文人,從不殺言官。
「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,子孫有渝此誓者,天必殛之。」
大宋,一切如常。
石守信等人的離去,沒有影響軍隊的發展。
但趙玄郎在視察禁軍營時,常常湧起無名的感傷。
從臘八那夜,杯酒釋兵權後,他再也沒有飲過一滴酒。
身邊的老部下,都走了。全是新面孔。每一個人都對他很恭順,再也不會有人敢與他在練兵場上交手。他做都點檢、禁軍統領的那些時光,仿佛被悄無聲息地抹去了。
他是皇帝,只是皇帝。
權力的頂峰,全是從四面八方吹來的寂寞。
古來帝王,登基之後,皆納後宮。
趙玄郎沒有。他一再拒絕禮部「採選」的請求。
每夜,他都同我宿在一處。
仿若民間夫妻。
他小心翼翼地修補與我的夫妻感情。我也努力地配合。但好像,總有什麼,跟以往不一樣了。
肉團團的雙腿,石守信等人的離去,就像針,扎在我與他之間。
我們都讓步了。他在笑,我也在笑,宮人端來的百合蓮子湯,一人一碗,甜甜蜜蜜地吃著。可是熄了燈,我們臉上的笑意,又都淡去了。
床榻很窄,又很寬。
黑暗中,我們都很平靜。
「王蘭因,我給宗訓請了北境的醫人來治腿。」
「好的。老趙,你勞心了。王饒說,明日朝堂上,他會主動請求削減彰德軍的軍餉。」
「岳父深明大義,私下裡替我多謝他。他喜歡古畫,瓊華殿裡那幅《女史圖》,賞與他吧。」
「都是一家人,不必客氣。」
萬歲殿的龍榻,月光在床幃上流動。我閉上眼,睡去。醒來,老趙不在。宮娥說:「陛下帶著鄭王去太醫院治腿了。」
我本能地慌極了,沒有挽髻,沒有梳妝,披上披風,就往太醫院去,步子很急,滿頭的汗。
「肉團團,肉團團……」
我闖進太醫院,醫人正在給肉團團的殘腿針灸,趙玄郎坐在一旁。
「娘親,北境醫人的針挺好的,我這裡本來一點兒知覺都沒有,現在酥酥麻麻的,挺暖。」肉團團向我道。
「那就好,那就好……」我緩緩走上前。
趙玄郎看著我散亂的頭髮,急促的呼吸,已經猜到了我的內心所想。待醫人行完針,我和他帶著肉團團回萬歲殿。
路上,他跟我說:「王蘭因,你不必如此防著我的。」
御花園蠟梅的香氣瀰漫。
我明白了我和趙玄郎之間缺失了什麼東西。
信任。
我似乎已經沒辦法毫無保留地相信他了。
被害了這麼多次。現在,活在皇宮裡,我像刺蝟一樣充滿警覺。我怕任何人傷害我,傷害我的孩子。
臘月廿九,夜半,我做噩夢醒來,發現趙玄郎不在榻上。我起身,捲起珠簾,見正殿還亮著一盞燈。
趙玄郎的聲音傳來:「青嬪的胎已經七個月了,仍然安穩,怎麼回事?」
「陛下恕罪,每日的補湯,一劑不差地送過去了。這藥雖然溫和、緩慢,但按常理,六七個月,也該有動靜了。」
「青嬪會不會已經知道了……這件事,只有朕與你知,難道……」趙玄郎沉吟道。
那人連忙叩頭:「臣就算有一百個膽子,也不敢說與任何人啊……」
「下去吧。管住嘴。」
「臣定謹言慎行,不敢有絲毫差錯。」
「記著,要有分寸,只傷胎兒,不傷母體。」
「是。」
我趕緊回到榻上睡好。
想起青桃端著補湯時滿足的神態,想起那夜趙玄郎一再攔阻我開口,我恍然明白了。
他早就猜到了這樁醜事。他不想揭開。
他給這樁醜事找了最體面的終結辦法。
須臾,他回到榻上睡好。我沒有問他,佯作不知。
宰相趙普上書,讓他不能留趙匡義。
「國之患,在於悍將。陛下之患,在於二千歲。唐李淵四子禍江山。二千歲精明太過,雖對陛下恭敬,難防來日不欺陛下之子。斬草除根,方可免禍。」
可自從石守信他們解甲歸田後,天下人非議趙玄郎的薄情。
加之,趙匡義在開封府尹的任上兢兢業業,無絲毫錯處。
又加之,年關,太后病重,趙匡義衣不解帶地在榻前伺候,親侍湯藥。
趙玄郎將此事,一緩再緩。
次日,除夕。
一大早,趙玄郎帶著我、青桃、宋才人去給太后請安。
太后久病未愈。
天象司的官員說,要在除夕夜抄五百份佛經,貢在宮裡的安平觀,為太后祈福。
後宮之中,青桃的字,寫得最為好看。
聽到這樣說,便主動道:「太后,陛下,這件事交由臣妾去做吧。臣妾常常抄經,手熟。」
太后道:「你懷有身孕,合適麼?」
青桃笑道:「無妨。橫豎臣妾有孕,怕吵,也飲不得酒,安平觀里,還自在些。」
趙玄郎點了點頭:「那便你去吧。你寫的顏體,是極好的。」
青桃領命去了。
晌午,闔宮家宴。
傍晚,趙玄郎在瓊華殿宴飲群臣。文官們作了不少華麗的詩篇,歌功頌德。
我在萬歲殿陪伴肉團團和百歲。
百歲已經很高大了,馱著肉團團轉圈圈,好像在說,它可以做肉團團的腿。
我想起,該給肉團團換寄名符了。
肉團團屢屢坎坷,上次腿傷之後,我為求他平安成長,給他請了安平觀的寄名符。
去到安平觀,天黑了。
觀里點著一排排的燭。
青桃身旁的宮人見我來了,以為是我是來尋青桃,便道:「皇后娘娘,青嬪娘娘出恭了,一會兒就來。」
有孕的月份大了,出恭的次數,自然也多。
我略點了個頭,道:「本宮不是來尋青嬪的。」
換罷寄名符,準備離開。
觀門打開,大風颳進來,安平觀的燭火,滅了大半,觀內昏昏暗暗。
煙花又一次炸在空中。
外頭閃進來兩個蒙面的人,看了看我的肚子,相視一眼,彼此點了個頭。
我跑到檐下,高聲疾呼。
他們的手伸向我,欲將我推下台階。台階的高度,不足以致命,但對一個月份大的孕婦來說,卻足以落胎。
我的肚子大大的,轉身與他們打鬥,動作比原來遲緩了好多。
「砰」地一聲響,香爐砸到一個蒙面人頭上。拿著香爐的,是青桃。她一手抓香爐砸人,一手握了一把香爐灰,撒向另一個蒙面人。
被砸的那人勒住青桃的脖子。
青桃喊道:「夫人快跑!快跑!」
我奔到觀外喊人。
巡邏的侍衛衝進來。兩個蒙面人跑了。青桃的脖子被勒得青紫青紫的,眼珠暴起,險些喘不過氣來。
「青桃。」
除夕的風真大啊。
除夕的煙花真美。
我喚了她一聲。
許久以來的冷漠也和天上的煙花一樣,炸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