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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 杯酒釋兵權
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「如何處置?」

  「杯酒釋兵權。」

  雪下得越發大了,落在宮牆上,覆蓋住幽深的叵測。

  我問他:「你真的想明白了嗎?」

  「想明白了。」

  「不後悔?」

  「不後悔。」

  「你的統一大業呢?」

  他沉吟好久,抬起頭,眼睫落上雪花:「我要統一大業,也要你。我不想讓你走。你走了,整座皇宮,好像就空了。以後,我遠行出征,也不再有等我的人。王蘭因,我們從相識以來,發生了很多事,吵鬧過很多回,後來又都和好了。這次,也會一樣的,對不對?」

  我肚子裡的孩子又在踢我了。

  隆起的腹就像天邊缺失了很久的滿月。

  我看著車裡的肉團團。

  「從前是我考慮不周。明日,我賜給宗訓丹書鐵券,從此沒人能動他。柴氏子孫,有罪不得加刑,縱犯謀逆,止於獄內賜自盡,不得市曹刑戮,亦不得連坐支屬。以後這句話,會刻在大宋太廟的石碑上,後世謹記。」他字字句句道。

  「可這些都換不回宗訓的雙腿。」

  我揚起馬鞭,重重一揮,馬車跑起來,趙玄郎跌在原地。

  肉團團哭著拽住我的衣袖:「娘親,回去,我們回去。」

  「為什麼?肉團團,這座皇宮帶給你那麼多傷害……」我發現我的聲音是顫抖的。

  肉團團抱住我:「娘親,我們離開亞父,你會很難過,亞父也會很難過。不是亞父將我從祭台推下去的,我不怪亞父。亞父已經答應彌補了。我們回去。我們回去。娘親再給亞父一次機會。」

  我回頭,看趙玄郎坐在雪地里,白了頭。

  肉團團將手輕輕放在我的肚子上:「娘親,我前世沒有機會見到父親。不要讓弟弟也沒有機會見到父親。好嗎?」

  很久很久。

  馬車終是調轉了頭。

  建隆元年臘月,宮中玉璽被盜,震驚朝野。禁軍負責皇城守衛,緊急尋找。三日無果。

  臘月初八夜晚,萬歲殿,趙玄郎留下禁軍統領石守信、高懷德、王審琦、張令鐸等人。

  「這幾日辛苦了,臘八,喝杯酒吧。」趙玄郎道。

  幾人俯身:「玉璽未尋到,臣等不敢飲酒。」

  趙玄郎笑道:「從前在禁軍營里,每到臘八,朕與卿等,都一起飲酒取暖,數次酩酊大醉。」

  白玉酒杯。

  杯杯斟滿。

  幾人道:「陛下親睦臣等,隆恩浩蕩。」

  趙玄郎端起酒杯,一飲而盡:「朕與你們幾人,都是多年的情分,在禁軍營出生入死,沐血沙場。從前是袍澤,現在是君臣。朕這幾日,總回憶起那天晚上石守信熟稔地給朕披上龍袍的樣子,朕在想,陳橋驛會不會第二次兵變,黃袍會不會第二次加身?」

  石守信的酒杯跌落在地,跪在地上,道:「陛下之言,令臣惶恐。」

  其餘幾人也都跪了下來:「臣等惶恐。」

  「有何惶恐?後唐開國君主李存勖,是唐朝的臣子。後晉開國君主石敬瑭,是後唐的臣子。後漢開國君主劉知遠,是後晉的臣子。後周開國君主郭威,又是後漢的臣子。就連朕,都曾是後周的臣子。你們現在是朕的臣子,又焉知往後如何呢?」趙玄郎緩緩道。

  石守信等叩首:「千秋萬代,臣等不敢。」

  趙玄郎吩咐宮娥:「石將軍的酒杯落地了,重新給他換一個。」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北風從殿外刮進來。幾個禁軍將領全都跪著,不敢起來。

  「玉璽,已經找到了。」趙玄郎轉動酒杯,道。

  石守信忙問:「玉璽為何人所竊?」

  趙玄郎一揮手,文官趙普走進來,稟道:「玉璽,在石將軍府上找到。」

  石守信瘋了一樣衝上去,將趙普撲倒:「酸臭文人,你他娘誣陷本將軍,本將軍跟隨陛下,戎馬十年,事事為陛下著想,怎會背叛陛下!」

  趙普道:「玉璽是在石將軍的臥房找到的。石將軍府上的管家已經招供。人證物證俱在。」

  兩人在殿內廝打起來。

  趙玄郎喝命侍衛上前制止。

  拉扯間,石守信跌在地上,他看向趙玄郎,忽然明白了什麼,搖搖頭:「大哥,您不想要我們了,是不是?」

  他沒有再叫「陛下」。

  他叫趙玄郎「大哥」。

  這是從前在禁軍營里的稱呼。

  其餘幾人全都看向趙玄郎。

  「大哥,就因為我們對柴宗訓動手,你就這樣對我們嗎?哪朝哪代,皇位上沒有沾血腥?古來如此,從無例外!皇權是殘酷的,錯的不是柴宗訓,是他的身份!」石守信爭辯道。

  趙玄郎舉起酒杯:「都起來,坐下吧。今夜朕與你們,最後一次飲酒。

  石守信從地上爬起來,幾次都站不穩,扶住桌子,挪到席前,端起酒杯,看著趙玄郎,道:大哥,還記得您第一次點我做先鋒兵,咱們一起闖敵營的情景嗎?屍山血海,您與我一起沖。我們,我們一起……」

  他說著,哭了起來。

  其餘幾名禁軍將領,也都掩面而泣。

  石守信仰頭把酒喝下去:「大哥,您怎麼處置我,我都聽。您就算不把玉璽放在我家裡,我也聽您的。殺柴宗訓,扣王饒,我們……我們幾個,縱有千般錯處,可我們都是忠於您的。」

  趙玄郎起身,脫去外袍,走向石守信。

  「大哥,您要做什麼?」

  「再同我過過招。」

  「不敢。」

  「有何不敢?就像從前在軍營里一樣。」

  兩人真的打了起來。

  半盞茶的工夫,氣喘吁吁停下。

  在這樣的時刻,他們好像又都是軍營里的少年郎了。歲月依舊。

  趙玄郎道:「我給你們每個人都選好了去處。幽靜的地方,舒適的宅院。足夠的金銀。」

  「謝謝大哥。」幾個人道。

  兵權盡數收回。

  這些曾經叱吒風雲的禁軍將領,一夜之間,解甲歸田。

  他們告退。

  趙玄郎擺擺手:「走吧,走吧。」

  「大哥,保重。」

  趙玄郎背過身去。

  待他們全都離去了,趙玄郎把所有的酒杯擺好,命太監收起來,放在龍書案旁。

  他走到殿外,看著那些已經遠去的背影,看著深深的黑夜。

  回到殿內,他開始部署滅南唐的計劃。

  統一大業還是要繼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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