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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 無望的等候
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「沒有誰比不上誰。就像大雁該同大雁在一起,魚兒該同魚兒在一起,馬兒該同馬兒在一起,這是註定好的。主上,我同你,並無情愛。從前我總是不懂得,以為只要能采心,跟誰都一樣。但是現在,回憶起我剛遇見你到現在的種種,我從來都把你當作一個朋友或是兄長。跟對趙文,對我大哥是一樣的。」

  柴榮荒蕪地笑了笑。滿地斑駁的樹影搖搖晃晃。

  「這樣的話真熟悉。前世你也是這樣對我說的。你每次選擇的人都不是我。可我不想做你的朋友,也不想做你的兄長。我想做你的愛人。一心一意,哪怕只有一世。」

  「前世?你知道前世的事情?」

  「是。上回親見你心口被刺了一刀,那一幕讓我想起了許多事。此前那些碎片的幻象完整地拼湊起來。

  你穿著紫色的袍子,坐在閻羅殿。我第一次見你,沉寂了千年的心便動了。我想了個法子,說要給閻王煉丹藥,只有你才能取。於是,你常常從忘川乘舟來找我。我住在一座白玉雕成的大殿裡,大殿裡有一座銅爐,丹香馥郁。漸漸的,你打架輸了,會告訴我,你受委屈了,也會告訴我。我每天站在忘川的出口等你來。如果哪一天沒有看到你,我會非常難過。可是當我對你表明心意之後,你就再也不來了,無論我同閻王說什麼,你都不來了。」

  夕陽的橙紅,慢慢地淡去。

  柴榮如玉的面孔,越來越黯淡,漸至深沉。

  「我涉河而過,去找你,彼岸花開得映紅了忘川,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追逐嬉鬧,親密極了。我等了一整日。就像彼岸花的花語,無望的等候。我在奈何橋邊攔住你,問你對我有沒有感情,哪怕一點。你說,你一直都把我當作朋友,沒有那樣的想法。我無法接受。我想,我一定會想辦法,讓你再度來找我。」

  柴榮凝視著我:「過了很久,你真的再度來找我了,卻是求我挖你的心,給他煉藥。就算到了那般絕境,你也不肯選擇我。不肯。」

  我忽然想到什麼,問道:「你上回說,你犯了罪,所以轉世到人間受一世的背叛之苦,難道是因為煉藥嗎?」

  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。

  這不禁讓我探尋,這其中是否另有因由。他不願告訴我,也不能告訴我的因由。

  「蘭因,你已經不是顏蘿了,你是蘭因。在人間這一世,我與你既有緣分再度遇見,我怎會放手呢?我只要蘭因這一生,只要這一生。」他的聲音依然是溫和的,目光卻是篤定的。

  知曉前世的柴榮,比以往更偏執了。

  不達目的、誓不罷休的偏執。

  我牽著馬,往馬廄而去,不再回頭。

  柴榮在我身後道:「蘭因,你別逼我。」

  夕陽終於消散了。

  夜幕籠罩著後周皇宮。

  遠處隱隱約約傳來有人唱曲的聲音:「正月繁霜,我心憂傷。民之訛言,亦孔之將。念我獨兮,憂心京京。哀我小心,癮憂以癢……」

  子夜。

  延福宮。

  外頭幾個守夜的小宮人倚著門框,時不時打個哈欠。

  寢殿內,點著一盞粉色的蓮花燈,光芒輕柔。

  大大的床榻上,符巧櫻坐在床沿,一個眼窩深邃、身型瘦高的女子正專注地給她畫眉。

  「挑眉淡掃如遠山。娘娘面貌好看,眉怎麼畫都好看。」瘦高女子道。

  符巧櫻不自信地抬眼:「銀鏡,本宮真的好看麼?為何主上從來都不正眼看本宮?」

  瘦高女子修長的手指拂過符巧櫻的面頰:「那是他沒福罷了。娘娘美貌動人,便是連女子,都會多看您幾眼。」

  符巧櫻眼角濕潤:「銀鏡,爹爹從不知我的苦處,符府只惦記著榮華,主上待我冷漠,這世上只有你覺得我好。知我,懂我。」

  「銀鏡離鄉去國,舉目無親。被王蘭因所害,囚於天牢之中。艱難逃出天牢,卻被那不知死活的豹子糾纏追趕。因娘娘相助,銀鏡才躲過一劫。銀鏡這下半生,都會陪伴娘娘,為娘娘籌謀,做娘娘的貼心人。」瘦高女子擁著符巧櫻。

  誰能想到,這瘦高女子就是卸去人皮面具的契丹細作銀鏡,從前宮中顯赫的杜貴妃呢?

  最危險的地方,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

  她其實從未離開過皇宮。而是一直藏匿在符巧櫻的住處。

  「銀鏡,你會不會有一天,也離開我?」符巧櫻倉皇問道。

  符巧櫻信任她,依賴她,害怕失去她。

  「當然不會。故國遙遠,無所牽念,您是銀鏡的唯一。」

  那句「唯一」,就像罌粟,讓符巧櫻迷醉。有皇后之名,而無皇后之尊的符巧櫻,是整個宮廷的笑話,整個京城的笑話。只有銀鏡,讓她覺得自己是珍重的。

  「唐代時,濟源縣有一條湖,叫西湖。西湖水是由珠、龍二河和南、北兩條漭河匯聚而成。相傳,那兩條漭河是兩個相愛的女子,她們不為世俗所容,便化作湖泊,永永遠遠在一起。銀鏡紅塵一遭,看破世事,願與您做這樣相守的湖泊。」

  銀鏡說著,貼近符巧櫻。

  「除了肉體之歡,銀鏡什麼都可以給您。」

  兩人在榻上,相互依偎,像兩棵彼此擋風的樹。

  「銀鏡,今晚,主上給王蘭因辦了一場歡宴,用心之至。宮裡頭的人都說,主上有廢后之意,廢了我,立王蘭因。你說,該怎麼辦呢?如果被廢,爹爹一定會罵我沒用。我不甘就這樣被王蘭因欺負。」符巧櫻沮喪道。

  「您別急,我有個法子。」銀鏡道。

  「什麼法子?」符巧櫻滿目期待。

  「我有個娘家哥哥,在契丹耶律賢小王爺手下做幕僚,深得耶律賢信任。可……」銀鏡附在符巧櫻耳邊,輕輕說了幾句。

  符巧櫻欣喜道:「這法子有用麼?」

  「這是自然。主上若答應,您就再也不用見到王蘭因那個禍害。若是不答應麼,會被群臣反對,焦頭爛額,自然是無暇顧及廢后之事。主上答應與否,得利的都是您。」

  符巧櫻嘴角帶著笑意,入睡了。

  蓮花燈熄滅。滿室的清涼月光。

  數日後,契丹忽然偷襲後周大營,主帥李筠吃了場敗仗。

  後周去歲好幾處鬧了災,朝廷因賑災之故,暫國庫空虛。

  若是此時,大規模開戰,後周不是沒有勝算,但恐軍餉、糧草供給不足。到頭來,兩敗俱傷。

  正為難之際,耶律賢修來國書一封:並非契丹有意宣戰,實是因為前番,王蘭因假扮契丹中丞大人的新娘,矇混進中丞院,戲弄中丞大人,給契丹將士們下蒙汗藥。契丹上下,對此很是憤懣,引以為恥。若是後周願將王蘭因交出來,由契丹處置,繩之以法,現下便休戰,兩邦安寧。如若不然,便是拼著兩敗俱傷,契丹也要出這口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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