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 顏蘿,我是真的愛你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柴榮的聲音好像被歲末的晚風吹散了。
我胸口的血往外淌,腦子越發昏沉,總想睡去。
「也許,我要回陰間了……」我恍恍惚惚道。
柴榮搖頭,輕聲道:「不會的,不會的,別胡說。你會活下去的,好好活下去,宗訓需要你,我也需要你……」
到了太醫院,我眼睛實在睜不開,索性閉上眼,睡著了。胸口的疼痛,像一雙黑色的手,拽著我不斷地下沉,沉到黑漆漆的深淵。
意識殘存的那一霎,聽見柴榮叫太醫,紛雜的腳步聲靠近我,接著,就什麼都不知道了。
昏迷中,我竟看到了一場戰爭,在一條波瀾壯闊的星河邊,趙玄郎一馬當先,廝殺在前,最後,他直直地倒下去。一身紫袍的我,提著裙裾,奮力地向他奔跑。一個男子攔住我。
隔著茫茫大霧,我終於看清了那個男子的面孔,是柴榮。
柴榮跟我說:「顏蘿,他死了,你放棄吧。」
「不,他沒死。」我甩開柴榮的手。
柴榮道:「顏蘿,我會照顧好你的。」
「我只要他活著。」我泣道。
「他不可能活了。他已經死了。破軍星宿,已經隕滅。他會永永遠遠地消失。顏蘿,你醒醒吧。」柴榮道。
我拔出腰間的佩劍,直直地指向他。
柴榮沒有躲閃。
他的悲傷,比星河明亮,比大霧蒼茫。
「顏蘿,我是真的愛你。千萬年來,我一直愛你。」
過了許久,我從這個破碎的夢裡驚醒,渾身汗濕透了,像是被冷雨淋過。
眼睛睜開,柴榮和肉團團都趴在床榻邊,睡得很安詳。
我胸口的刀,已經被拔去了,纏上了厚厚的白布。
想動彈,仍是動彈不得。
一旁的太醫見我醒了,忙捧著藥碗上前:「您可算醒了。主上和太子殿下守了您兩天了。」
我看著趴在榻邊沉睡的父子倆。
這一幕讓我從緊張的夢裡醒轉,覺出了溫暖。
夢裡,我為什麼要拿劍指著柴榮呢?他不過是勸慰我罷了。
難道,我負了他?為了趙玄郎,負了他?就跟前日發生的一樣?
想到這裡,我本就濃烈的愧疚,又深了幾許。
藥喝了幾口,從唇齒到肺腑,苦了一路。
柴榮睜開眼,見我在喝藥,很是欣喜:「蘭因,你醒了?」
我低頭:「嗯。」
太醫俯身道:「回稟主上,血已然止住,傷口雖深,幸未傷及主筋脈,無有性命之憂。」
肉團團聽見動靜,揉了揉眼睛,坐起身來:「娘親沒事。父皇,娘親沒事,真好。」
父子倆相擁。
我原是做了最壞的打算——
王蘭因這具身軀死去,我被迫回地獄。
如今,平安無事,這餘下的日子,像撿來的一般。
忽地聽見豹子的叫聲。
「百歲!」肉團團喊了一聲,奔了出去。
未幾,有侍衛匆匆來稟:「主上,不好了,杜貴妃在天牢里消失了!」
柴榮連忙站起身:「什麼時候的事?」
「一刻鐘前,獄卒去送飯食,被打暈在地,她穿著獄卒的衣裳,跑了!」侍衛驚慌道。
「一刻鐘的工夫,她定跑不出皇宮。搜!宮中的每個角落都不許放過!」柴榮喝命道。
說罷,他向我道:「蘭因,朕去看看。」
我點點頭。
闔宮侍衛,一處處搜尋,搜到了延福宮。現任皇后符巧櫻住的地方。
雖說,符巧櫻自冊封以來,只有皇后之名,無有皇后之尊,但畢竟柴榮不曾廢后,她依舊是後周的國母,身居鳳位,侍衛們在殿外躊躇著,不敢貿然闖入。
直到柴榮趕過去,發了話「搜!」
侍衛們才衝進去。
延福宮內,符巧櫻正和肉團團一起,給百歲上藥。
「怎麼回事?」柴榮問道。
符巧櫻向柴榮叩拜道:「宗訓養的小豹子,不知怎的,受了傷,跑到臣妾這裡來。臣妾給它上著藥,宗訓就來了。」
百歲跟肉團團的感情很深,甚至超過了花臉,符巧櫻救治百歲,讓肉團團難得肯同她親近。
柴榮沒有再說什麼。
侍衛搜過延福宮後,柴榮轉身離去。肉團團抱著百歲,跟在柴榮身後。
百歲叫個不停。
杜貴妃的憑空消失,讓柴榮對北境的契丹,越發警覺起來。
太醫院,柴榮坐在榻邊守著我,王總管送來一大摞的奏摺,柴榮看罷,思忖良久,向我道:「蘭因,朕為趙卿,想了個去處。」
我一直想問及趙玄郎,見他主動提起來,忙道:「你不殺他了?真是太好了。」
從大哥說出我前世為老趙剜心開始,我便不想讓趙玄郎不明不白死去,特別是因為我而死。
柴榮沉吟道:「朕今日便召他進宮。」
晌午,冬日的暖陽,透過窗戶灑進來,曬得人懶洋洋的。
我傷口未愈,躺著,不知不覺睡著了。
醒來,聽到屏風外,傳來趙玄郎的聲音。
沒想到,柴榮選擇在太醫院召見他,在離我床榻咫尺之距的地方召見他。
隔著一道屏風,我看見他一身戰袍,跪在地上。
柴榮道:「趙卿,年節到了,你可願意去北境戍邊?」
「臣願意。」趙玄郎道。
「聽說,你與夫人重歸於好了。如果你願意的話,朕可允她隨軍去北境,同你一道。」柴榮道。
趙玄郎堅決道:「主上,萬萬不可。臣與王蘭因,從無言好之事。臣決意與她和離,此生不願再見到她。」
「你對夫人,無有情意?」柴榮問道。
「半分也無。臣厭極了她。只盼,兩不相干。」趙玄郎道。
我聽到這裡,強撐著,從榻上起來,艱難地一步步挪到屏風外:「老趙,我不跟你和離!在趙府,我已經同你說過了!」
趙玄郎看到我,頗感意外:「你怎麼在這裡?」
旋即,是更深的冷漠。
我踱到他身旁,道:「我要隨軍去北境,同你一起。」
他向柴榮道了句:「主上若沒有別的吩咐,臣這就回府,啟程。」
說完,起身,就要走。
我拉住他的袖袍:「老趙,你等等我。」
他毫不猶豫地一把將我甩開。
我身上本就有傷,被他這麼一推,腳下一個踉蹌,險些摔倒。柴榮扶住我:「蘭因。」
趙玄郎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剩下我一腔落花流水的空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