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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我反悔了
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「老趙,你別死好不好?你再給我一次機會。一次就好。」

  我坐在他身邊,念叨著。

  一次次的陰差陽錯,我與他走到現在這步田地。但我好不甘。

  我從來都不會認輸的。

  趙玄郎抱著靈牌的手,微微動了動。

  我欣喜道:「大哥,他沒死!你看,他的手還能動!」

  我和大哥將趙玄郎抬回床上。

  「沒死就好,沒死就好……」我大力擦了擦他被濃煙燻得黑乎乎的臉。

  既然路走錯了,那就重新走。

  只要他還活著,一切就有希望。

  管家請了大夫來,大夫給他把了脈後,道:「趙統領是習武之人,身子健壯,在火中吸入了濃煙,故而昏迷。但從脈象來看,無有性命之憂。」

  我鬆了口氣。

  大夫將他身上的灼傷上了藥,又開了醒神開竅的麝香、冰片、蘇合香、石菖蒲。

  趙玄郎一直沒有醒。

  管家帶著大夫離去。

  夜已經很深了。

  我讓眾人都去歇息,獨自一人守在榻邊。

  燭火燃著屋內的寂靜。

  我想把他懷裡的靈牌抽出來,給他蓋被子,卻怎麼都抽不動。

  我一抽,他身體猛地一顫,昏迷中開了口:「賀蘭,你別走,別走。世事越是涼薄,我就越是想念你。」

  我將手覆在他的手上:「老趙,我在。」

  他不斷地說著胡話:「我為主上,沐血十年,主上一次次疑我,我都認了,但他當庭奪妻,如此大辱,叫我如何能忍?王蘭因再不好,她只要一日是我的妻,主上就不能這樣做。他但凡有半分念及君臣之誼,都不會這樣做……賀蘭,你在天有靈,告訴我,這樣的君王,還值得託付性命嗎?」

  原來,柴榮在萬歲殿上當眾說出婚姻不作數的話,對他的傷害這樣深。

  我絞了帕子,敷在他的額上。

  他抱著靈牌,像孩子一樣蜷縮著。

  這般模樣,跟他同我置氣時的兇狠,全然不同。

  昏迷的老趙,失卻了堅硬,失卻了冰冷,也不再負氣。

  「母親偏愛二弟,我不管怎麼做,在她眼裡都不如二弟,父親留下的金絲甲,她毫不猶豫給了二弟,可我才是以血肉之軀,在戰場上搏殺的人啊。主上因為軍中的流言猜忌我,我跪在大雨里三天三夜,他都沒有開門。同僚們盼著我倒霉,我落難時,沒有人肯為我說一句話。只有你,賀蘭,只有你肯相信我。我將你拋棄在晉城,你還一門心思對我好。賀蘭,你讓我覺得自己沒有那麼糟糕,覺得人世沒有那麼苦。賀蘭,我要怎麼做,老天才能把你還給我……」他說著,堅毅的面孔上,淌下淚來。

  抱著靈牌的老趙,是世間最孤獨的孩子。

  我好像有些明白了,為什麼賀蘭在他生命里出現那麼短的時間,卻讓他如此難以忘懷。

  他所珍惜的、懷念的,不只是那個人,還有被愛的感覺。

  我靠在床邊,握住他的手,不覺眯著了。

  朦朦朧朧中,老趙甩開我的手,我睜開眼。

  天已經大亮了。

  丫鬟端了銅盆進來,水晃晃悠悠的。

  我看向老趙,他眼中的恨意也晃晃悠悠的。

  「王蘭因,我怎麼會睡在這裡?你在耍什麼伎倆?」他帶著三分虛弱道。

  我笑成一朵花:「老趙,瞧你說的,這是你的床,你不睡在這裡,還能睡在哪裡?我是你夫人吶,你受了傷,我守在這裡,不是應當應分麼?能有什麼伎倆?」

  他審視地盯著我。

  我用銅盆里的溫水浸了帕子,要給他擦臉,他連忙往床里挪:「王蘭因,你想幹什麼?」

  「給你擦臉啊!」

  「快放下!」

  「你不洗臉了?」

  「我自己來!用不著你!」

  「別犟!」

  我摁住他,強行給他擦了臉,他不斷地掙扎著,好像我要殺他:「王,王,王蘭因,你到底要幹什麼,你說清楚!」

  「老趙,你乖乖聽話,從今往後,我好好兒對待你。」我挽了挽袖子,宣布道。

  他如臨大敵。

  「王蘭因,要殺要剮,你亮明目的,別用這樣的法子折磨我。」

  我睜大眼睛:「老趙,我殺你剮你幹什麼,我是你夫人啊……」

  「停!昨天說好了,今天和離。你很快就不是我夫人了。」他提醒道。

  我湊上去:「老趙,我才不跟你離呢。我要黏著你,陪著你,和你親親熱熱在一起。」

  他毛骨悚然,打了個寒戰:「為什麼?」

  「什麼為什麼?」

  「你為什麼變臉如此之快?」

  「因為我明白了,我需要的是你的心。老趙,你不就是想念賀蘭麼?我跟你說了八百回,我就是賀蘭。大不了,我以後扛著大旗,再為你衝鋒一次,行不?賀蘭當初為你做的,我都能再做一遍。」我拍拍他的肩。

  他甩開我,恍然大悟:「我明白了。」

  他坐起身來,抱著靈牌,厭惡道:「你昨日喪心病狂,燒了祠堂,恐被本將軍追責,故而今日裝瘋賣傻,企圖賴掉此事。」

  「老趙!」我吼道:「祠堂不是我燒的!我不過是跟你鬥嘴,說著玩兒的。昨晚失火的時候,我在睡覺!不信,你隨便查!這麼大的事,總會有蛛絲馬跡的!」

  正說著,門房進來通傳:「夫人,宮裡來人了,說主上宣您進宮。」

  嗯,我確實該去宮裡,給柴榮一個交代。

  我點點頭:「馬上就來。」

  說完,我賊兮兮地撲向老趙。

  「做什麼?王蘭因,你要做什麼?我警告你,做人不能太過分!」

  他一邊抱著靈牌,一邊滿床躲。

  終被我一把抱住,我「吧唧」一口,親了他的嘴,滿意地鬆開他。

  他拿袖子狠狠擦著自己的嘴,好像怎麼擦都擦不乾淨:「王蘭因,你懂不懂得羞恥為何物!」

  我撓撓頭,笑著離開。

  萬歲殿。

  柴榮正在揮毫。

  我走進去。

  他抬頭,微笑道:「蘭因,事情都辦妥了吧,和離書拿到了麼?」

  我搖搖頭。

  他放下筆:「發生了什麼棘手的事麼?」

  我想了想,道:「主上,我不打算跟他和離了。」

  龍書案,飄散著墨香。

  他又笑了笑:「蘭因,你同朕說笑吧。這樣大的事,可不許玩笑。」

  「主上,我是說真的。從前,我搞錯了。我要的心,不是你的。我說的那些話,做的那些事,你都忘了吧。」我認真道。

  他拿起他寫的那幅字:玉樹溶溶仙氣深,含光混俗似無心。長愁忽作鶴飛去,一片孤云何處尋。

  「蘭因,覆水難收。人的記憶,怎麼能說抹去就抹去呢?」

  他忽地撕碎那幅字。

  玉一樣的面孔,隱忍著驚濤駭浪。

  「主上,這些日子,我雖然搞錯了目標,但我對你,沒有歹意。去北丘救你,我也從沒有想過得到什麼恩賞。還有,查出杜貴妃,我也真的是為肉團團好。往後,我,我還會坦誠待你。我發誓,我會一如既往,對你好,對肉團團好。」我磕磕絆絆地解釋道。

  他走近我,清癯的身影,支離破碎。

  「朕有一個法子,可以讓你不再為難。」

  「什麼法子?」我看著他。

  此刻的他,就像雨里的煙。

  「殺了趙卿,你便不必再為難了。」

  「不行!」我連忙道。

  柴榮端起桌上的冷茶,喝了一口,道:「從他的手下,在北丘逼駕的那一刻起,從朕當庭說出姻緣不作數的那一刻起,朕就已經時時刻刻做好了他會謀反的準備。」

  我驀然間發現我看不透柴榮,看不透他永遠雲淡風輕的外表下,在想什麼。我好像從來都不曾真正了解他。

  「你不能殺他。我不會讓你殺他。」

  柴榮的手,掠過我的臉頰:「蘭因,你覺得朕還會放你出宮嗎?」

  一群御林軍沖了上來,包圍住我。

  柴榮依舊在微笑。雨里的煙,濕漉漉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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