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 謀逆鐵證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崖上還在打鬥著,依稀有兵戈聲傳來。
我發現這崖下有一條小河流向南邊。
有河,便有出口。
我扶著柴榮緩緩爬了下去,沿著小河,一路往南走。
柴榮受了傷,行動不便。我將衣裙掖在腰間,道:「我背你吧。」
他不肯。
我索性不再與他多言,直接背起他就跑。
因惦記著肉團團,我跑得快極了。
日頭西斜,風聲在耳邊呼嘯。
柴榮喚我:「蘭因——」
我囫圇應著:「嗯。」
「不管來日,朕與趙卿的君臣之誼走到何種境地,朕永遠不會忘了你今日危難之中的相扶。」柴榮道。
我沒有回答他,只是用盡全力地奔跑著。
趕到皇宮時,天色已經暗了下來。
宮內,一群不辨身份的黑衣殺手,逼近肉團團。
肉團團機靈地往豹房跑去。
這些日子,我時常帶著肉團團去馴豹,那些豹子已經與肉團團非常相熟了。
肉團團打開豹房的門,指揮豹子們去咬那些黑衣殺手。
侍衛也聞聲趕來,與黑衣殺手搏鬥。
場面一片混亂。
其中一名黑衣殺手,趁亂舉刀砍向肉團團。
正在這時,疾奔而來的符巧櫻撲了過去,將肉團團抱在懷裡,在地上滾了一圈,避開了刀。
「宗訓,你沒事吧?」符巧櫻一邊焦急問著,一邊喚侍衛:「不惜一切,保護太子殿下!」
她原本是被幽禁在宮中,自我那日將耶律賢的密謀告知柴榮後,柴榮解了她的幽禁。
又因王府事件,京中盛傳著柴榮對我超乎尋常的關照,各種各樣的宮闈秘聞在市井中散播,言官們上了幾道摺子暗示柴榮要修德政,柴榮為了堵住大臣們的非議,下令,立符巧櫻為後。
一來,表明他沒有君覬臣妻;
二來,安撫被憑空冤枉的符府,讓國丈符彥卿繼續為朝廷安心效力;
三來,讓符巧櫻照顧肉團團,彌補我離宮對肉團團的傷害。
但他遲遲沒有命內侍監籌備立後大典。
許是心中仍有一些顧忌吧。
此刻,那黑衣殺手見一擊不中,又接著砍了過去,符巧櫻哀嚎一聲,背過身去,將肉團團掩在身下。
待侍衛一劍刺穿那黑衣殺手的胸膛,符巧櫻的後背已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刀。
血淌在肉團團身上,符巧櫻受了驚嚇,慌了神,一時分不清那血是自己的,還是肉團團的。
她哭著摩挲著肉團團的臉:「宗訓,你不能有事,你是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脈,你是姨娘的希望,你外公的希望,整個符府的希望啊。你若沒了,宮裡那些蹄子們便稱了願,你外公白操了一世的心。宗訓啊——」
肉團團被她抱得太緊,喘著粗氣,道:「姨娘,我沒事!」
符巧櫻喜極,一會兒哭,一會兒笑:「宗訓好好兒的,宗訓好好兒的,宗訓是儲君,真龍庇護,蒼天保佑我符府。」
我和柴榮趕到時,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屍首。
柴榮見符巧櫻為了保護肉團團後背挨了一刀,對她的厭嫌少了幾分:「來人,帶櫻小姐下去治傷。」
侍衛答應著。
符巧櫻忽蒙柴榮關心,激動的不知怎麼辦才好,不斷地念叨著:「主上不生我的氣了,主上不生我的氣了……」
最後一抹夕陽,在天邊戀戀不捨地徘徊。
太醫趕來,給柴榮包紮傷口。
肉團團從地上爬起來,圓圓的眼睛看著我:「娘親,方才有壞人抓我,我記得你跟我說過的話,遇事別怕,要勇敢。我沒有怕。我很勇敢。我做到了。」
他竭力地讓我放心。
在遇到危難後,他看到我時,最怕的是我為他擔憂。
這一霎,我非常難過。
我的孩子,如此早慧。
他永遠愛我,多過我愛他。
柴榮指著地上幾具黑衣人的屍體,命侍衛查驗。
一盞茶的工夫,杜貴妃抱著二皇子柴熙謹怯怯懦懦地趕來。
「主上,您回來了。真好。臣妾剛剛嚇得魂不附體。有幾個人闖進臣妾的寢宮,傷害臣妾和熙謹……」
杜貴妃跪在地上,拉開自己的衣袖和柴熙謹的衣袖,皆有傷痕。
柴榮皺眉,道:「你那裡也有殺手?」
「是。臣妾婦道人家,諸事全仰仗主上,主上不在宮裡,臣妾六神無主……」杜貴妃面色蒼白,一副膽小、驚懼的模樣。
柴榮凝神道:「看來,幕後之人,不光是想害宗訓,還想害熙謹。朕的皇子,他全都容不下。」
須臾,侍衛稟道:「主上,卑職等一一查驗過,這些殺手並不是在冊的兵丁,似是江湖人士。」
「辦事倒是謹慎。」柴榮冷冷道。
他調遣離開封最近的滎陽郡兵馬,前去北丘平亂。
然,軍令剛下,宮門外便傳來兵馬的躁動聲。
穆王爺回宮了。
「禁軍謀逆,主上崩逝,本王受命勤王保駕,已拿下一干作亂人等!」穆王爺高聲道。
穆王爺走到萬歲殿外。
柴榮已端坐在龍書案前。
穆王爺見了柴榮,愣了一霎,「撲通」一聲跪倒:「主上!」
他跪行到柴榮面前,撕心裂肺地哭著:「主上,哥哥啊,臣弟趕到北丘,聽亂賊歡呼,說您跳崖崩逝了,臣弟痛不欲生,奮力與亂賊拼殺,為您報仇……臣弟的天塌了,只求佛祖,拿臣弟的命,換哥哥的命……現在,看到您活著,真是太好了,臣弟願減壽二十年,換哥哥平安……」
他的淚水淋濕了柴榮的袖袍。
柴榮道:「穆弟,昨日,巡防兵得到消息,說禁軍有異。朕讓你今日暗中尾隨。怎生來得那樣晚?」
穆王爺悲嘆一聲,道:「主上不知,臣弟遭了埋伏,是以來晚了。您想想,北丘大亂時,趙玄郎怎的不見?為何由張衡出面?皆因,那趙玄郎做了十足的準備,前來截殺臣弟。」
「原來是這樣。」柴榮抿了口茶。
柴榮原本還將信將疑,直到被捆住的張衡等人被押進來,對柴榮破口大罵、寧死不屈時,他信了。
張衡的謀逆,是真的。
禁軍燒祭台,集體作亂,逼迫君王,是真的。
當初劉啟山要弒君,也是真的。
樁樁件件,皆是他親身經歷、親眼所見。
禁軍,已經不是忠心於君王的禁軍。
禁軍上下,效忠的,的的確確是趙玄郎。
這是鐵一樣的事實。
穆王爺道:「主上,要不要召趙玄郎進宮?」
柴榮扶額,道:「罷了,朕累了。派刑部,封鎖趙府。所有人等,不許出府。待朕想好如何處置,再做定奪。」
「是。」
穆王爺退下了。
「主上,我要回趙府一趟。我回去要休書。不然來不及了。」我說完,就跑了。
看眼下這形勢,趙玄郎隨時都可能被處死。
他若死了,誰給我寫休書呢?
到時候就說不清了。
趙府頃刻之間,圍滿了拉弓持箭的兵丁。
天,黑透了。
我走進熟悉的屋子。
屋內沒有點燈。
趙玄郎坐在椅子上,死水般沉寂。桌案上的兵書,堆得高高的。桌案旁,擺著他用慣了的刀,長槍,還有御賜的戰袍。
聽見我的腳步聲,他抬頭,眼裡有了一點光亮:「王蘭因,你回來了?」
我站在他面前,道:「老趙,你給我寫休書吧。」
他僅餘的光亮,滅了。
久經沙場的堅毅面龐上,露出荒誕又涼薄的神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