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 處處圈套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老趙領兵去西境了。
半個月後,我也隨契丹使團啟程,去往朔漠。
臨走那天,柴榮親自送行到城外,肉團團沒有來。
我穿著和親的嫁衣,四下張望。
柴榮道:「宗訓那孩子,是明事理的。雖然捨不得,但也知道國事為重。」
「跟肉團團說,弓要常練,別趁我不在,荒疏了。」
「嗯。」柴榮答道。
我騎上馬,跟著耶律賢出發了。
走了幾步,我似感應到什麼,回頭,見肉團團站在城樓上,他一邊哭,一邊沖我揮手:「娘親,我又一次失去你了。」
我忍住不舍,一揚馬鞭,馬疾奔起來。
肉團團,娘親為你爹辦事去了,很快就回來了。
一路北上。
我能吃,能喝,偶爾還跟耶律賢切磋切磋武藝。
他道:「小大姐,你怎麼一點兒也沒有愁眉苦臉?本王還以為,你遠嫁他鄉,一路要哭哭啼啼呢?」
「你家又沒喪事,幹嘛要我哭?」
他倒不在意我話里的刺,悠悠道:「小大姐,你將來會明白,跟了本王,你不會吃虧的。契丹早晚有一天,會一統天下。到那時,什麼柴榮,什麼趙玄郎,都給本王餵馬去。」
「你年紀不大,吹牛皮了得。」
「不信?本王敢保證,兩個月以內,後周必有內亂。」他篤定道。
「什麼內亂?」
他不作聲了,故作神秘地笑了笑,指了指西南方向。
西南方向不是後蜀麼?老趙去打仗的地方。
難道他說的內亂,跟老趙有關?
我有些好奇,卻想不明白。
總感覺眼前這個契丹少年,看似年輕衝動,實際上卻藏著很深的謀算。
「你這次來開封,不止是求娶王妃這麼簡單吧?」
他仰頭大笑起來。
我掐住他的脖子:「小崽子,你信不信,我現在就能殺了你?」
他身後的契丹武士們見狀,齊齊拔出刀。
他擺手,示意他們放下刀:「小大姐在同本王玩鬧呢。緊張什麼?」
轉而,目光灼灼向我道:「你不會殺本王的。」
我想起柴榮叮囑我的那些話,瞪了他一眼,鬆開了手。
又過了好些天,隊伍到達邢州那晚,天黑了,剛紮營歇息,卻聽得戰馬嘶鳴,馬蹄聲紛至沓來。
耶律賢的手下來報:「小王爺,有人追上來了!」
「什麼人?」
「後周的兵馬,那領頭的,似是趙玄郎。」
耶律賢大為驚詫:「是他?他不是在西境麼,沒有柴榮的軍令,他怎敢擅自北上?」
我琢磨著與柴榮的約定,覺得不對勁,柴榮不是說派人扮作山匪來劫人、再以契丹弄丟了我為由,名正言順向契丹發難嗎?怎麼派趙玄郎這樣直喇喇地來了?
況且,還沒到約定的時間。
差著十幾天呢。
難道是柴榮中途改了主意?
未及多思,趙玄郎的兵馬已沖了上來。
契丹武士掩護耶律賢逃跑。
慌亂之中,耶律賢仍不忘命手下將我也帶走。
契丹武士揚起煙霧。
趙玄郎明晃晃的長刀刺穿契丹武士的胸口,一把將我拉過來。
待煙霧散去,耶律賢已逃走。
其餘的契丹武士,盡被殺死。
趙玄郎眼睛裡布滿了紅色的血絲,袍子上滿是塵土。
「柴榮派你來的?」我問道。
趙玄郎沒有回答我的話,而是說道:「我準備帶兵攻打契丹了。王蘭因,你回開封去吧。」
「柴榮怎麼會突然改主意呢?」我嘀咕著。
趙玄郎忽然道:「西境有圈套,我留在西境,便會被誣陷為通敵叛國。橫豎,總有一難,倒不如北上,跟契丹蠻子打個痛快。也能……順便救你。」
「喂,柴榮讓你來救我,難道沒跟你說清楚嗎?」
「你別再問了。」
他將長刀杵在地上,道:「我從前沒有來得及為賀蘭做點什麼,現在,為你做件事,挺好的。王蘭因,你平平安安回開封就是了。別的都不用管。」
今夜的趙玄郎,在北地的月色下,失了跟我負氣時的粗蠻,竟有些感傷。
他剛毅的面孔,帶著夜色的蒼茫。
我轉身,離去。
他又喚我:「王蘭因——」
「還有什麼事?」
他幾次張口,還是沒能說出一個字。
良久,他道:「我這一生,註定要過刀尖舔血的日子。王蘭因,如果我在契丹回不來了,你往後有什麼難處,可以去找右衛上將軍石守信,他是我的結義弟兄,為人爽闊豪義。」
「老趙,你今晚上怎麼怪怪的?」我嘻嘻哈哈地,捶了他一拳。
他破天荒沒有還手。
「走吧,王蘭因,往後別三心二意了。」
我回頭,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,他的戰袍獵獵作響。
這一幕,竟讓我胸腔傳來久違的疼痛,仿佛在前世深深的記憶里,我也曾這樣與一個男人告別,然後,再無相見。
好在,這樣的疼痛,一瞬就過去了。
就像風拂過,沒有痕跡。
我緊趕慢趕,回了開封。
為了給柴榮一個驚喜,我躥到萬歲殿的房樑上,打算趁他不備,跳到他身邊。
就在我正準備跳下去的時候,聽到一個大臣稟道:「主上,守邊大將八百里快馬來報,趙統領無詔擅自離開西境,北上攻打契丹了!」
柴榮站起身來,不可置信道:「怎麼會?」
「這是戰報,您看了便知。」
柴榮未待太監去接,自己疾步上前,接過戰報,看完,皺起眉來:「趙卿怎會如此擅作主張?」
「主上您定了先易後難之國策,趙統領卻陽奉陰違,根本沒有把您看在眼裡。」
柴榮道:「趙卿對朕,還是忠心的。三年前,李氏作亂,他捨命護主。」
那大臣連忙道:「那時,他根基未穩,自然是以命博取主上您的信任。現在,他手掌禁軍,權勢熏天,便對主上生了不臣之心。」
「事關重大,不可胡言。」
「主上,臣沒有胡言,」那大臣叩首,道:「西境截獲了一封后蜀國君寫給趙統領的信函,信函里極盡感謝之詞,謝趙統領手下留情。」
柴榮看罷信函,踉蹌著,後退兩步。
「主上,先帝櫛風沐雨,創下後周基業,萬不能被賊人竊取啊,求主上明斷!」那大臣磕頭磕得鮮血直流,涕淚滿裳。
「趙卿,怎會背叛朕?朕能給的,都給他了。」柴榮道。
「古來篡位者,皆貪心不足。主上,等趙統領帶兵還朝之際,您要先下手為強,在城外將他拿下,就地誅殺。可免大禍。」
「朕,朕要再想想。你退下吧。」
那大臣走後,柴榮緩緩踱到龍書案邊。
他端起茶盞。
太監道:「主上,茶涼了,奴才給您換一盞吧。」
「不必了。離鸞別鶴,沉甌茶涼。朕喝這半盞涼茶便好。」柴榮道。
我從房樑上跳下。
他看見我,又一次意外:「蘭因,你怎麼回來了?」
「不是你讓趙統領救了我的嗎?」我茫然道。
半晌,柴榮道:「朕派去的人,還未出發。」
我一直以為,趙玄郎是奉柴榮之命,前去救我。原來不是。
趙玄郎,闖下大禍了。
我想起那晚趙玄郎的話,道:「主上,趙統領說,西境的事情是個圈套。他就算不離開,也會被誣衊成通敵叛國。他走也不是,留也不是。這是一個死局。」
「這是他跟你說的?」
「嗯!」我點頭。
萬歲殿的窗,沒有關,風將龍書案上的紙張吹得「嘩嘩」作響。
柴榮低頭,將半盞涼茶喝完,道:「朕這下越發猜不透趙卿的心思了。」
三個月後,趙玄郎凱旋歸朝,拿下滄州、寧州兩處重地。等待他的,不是慶功宴,不是封賞,而是一場滅頂之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