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房中春色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深夜,趙玄郎的書房,燈還亮著。
我聽到了一個女子的聲音,輕輕的,緩緩的,如泉水叮咚。
這聲音分外熟悉。
「將軍,今夜,穆王爺來明月樓了。中途,他的心腹,城防兵的副將吳廣來向他稟事,他將我支開了。我借著送酒的由頭進去,聽到吳廣口中提到了您,說差人在暗中盯著您。您的護衛隊裡,被安插進了兩名眼線。穆王爺做事很謹慎,當即就斂了口,其餘的消息,我沒能探聽出來。」那女子道。
趙玄郎道:「今日主上問本將軍,為何在荷花亭下棋連輸他三子,是否心不在焉。那語氣,意味深長。本將軍覺得不對勁。怕是主上懷疑,冰桶里裝炸藥,是本將軍所為,事發之後,推到南唐頭上。」
頓了頓,他又道:「本將軍在宮中時就在想,一定是有人在主上面前進了讒言。離宮時,特向宮門當值的侍衛討了記錄的冊本來看,穆王爺今日進過宮。穆王爺為人,長袖善舞,八面玲瓏,對本將軍一貫客氣。但本將軍很早以前,便從他的雙眼裡,看到一股不尋常的敵意與野心。奈何,他是主上的族弟,素來辦事又穩重,在朝中口碑很好,深得聖意。」
「青桃無用。沒能為將軍分憂。」那女子跪在地上道。
青桃。青桃。
這個名字,勾起了我上回來人間,在妓院裡的逍遙回憶。啊,我記起來了,怪不得聽這女子的聲音熟悉。
她就是青桃。
趙玄郎道:「這些年,你為本將軍做得已經夠多了。青桃,本將軍說過,你隨時可以離開。你想要什麼,儘管提。」
「不,我不願意離開。將軍有危險,我更不能離開。穆王爺提了好幾次,想為我贖身,納我為妾。我一直沒有鬆口。將軍,現在,我改主意了。我要去穆王府,我要幫助將軍……」青桃道。
「青桃,你不必如此的。」
「這是青桃自願的,」青桃磕了個頭,道:「將軍,您剛剛說,有什麼要求,儘管提。青桃真的對將軍有個請求,此去穆王府,生死未卜,或許,來日見將軍,青桃便是屍體一具了。求將軍今夜疼疼青桃,要了青桃,青桃死也瞑目……」
她說著,哽咽了,從地上起身,徐徐解衣裳。
趙玄郎轉過身去,沉沉道:「青桃,別這樣。」
青桃從身後抱住他:「將軍,就如此嫌棄青桃嗎?」
「不是這樣的。青桃,本將軍與你相識多年,視你為友,為知己,從無嫌棄二字……」
「求您,求您,青桃做一回將軍的女人,此生再無所求……」
青桃解他的衣裳。
他推卻著。
我完全沒有料到,今夜來趙府,還能看到這樣一齣戲。
我躥到房樑上,睜大眼睛,看著他們。
趙玄郎覺察出動靜,手中的飛刀發出——
「是誰?」
我躲閃著,一不留神從房樑上掉下來。
摔得屁股好疼。
我齜牙咧嘴,抱怨道:「又不是外人,緊張什麼!唬我一跳!」
每次見老趙,我都要受傷。
真是邪性!
趙玄郎看見我,皺眉,道:「王蘭因?你怎麼進來的?你為何如此陰魂不散!」
「我,我,我……」我忽然好委屈,雙臂疼死了,屁股疼死了,哪哪兒都疼死了,他還一副我欠他萬八兩銀子的模樣。
「要是沒有我,你早就被炸藥炸死了,我雙臂受傷,你看都不看一眼!還罵我!你還是不是人?」
趙玄郎俯視著我,道:「闔宮盡知,你是為了救主上才受傷的。你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,主上有意娶你做繼後,天底下沒有比這更高的高枝了。你如願了。還有什麼不知足嗎?」
「我不想做繼後,我只想要你的心!」我道。
「王蘭因,你是想害死本將軍嗎?你深夜來趙府,若是被主上知道了,本將軍百口莫辯。」
我從地上爬起來,走近他。
我每往前一步,他就後退一步,跟我保持距離。
最終,把他逼到牆角,他退無可退。
我茫然地看著他:「老趙,我要怎麼樣,你才能把心給我?你說嘛。說出來,大家好商量。」
趙玄郎不語。
我把受傷的雙臂舉到他面前:「你看,我都這麼慘了,你還不滿意嗎?你要什麼人,我去給你捉。你要什麼東西,我去給你搶。行不?」
「我只想讓你離我遠一點。」他道。
「我去你媽的……」我氣極。
猛地發力,給他來了一個過肩摔。
他額上青筋暴起,從地上爬起來,撲向我:「王蘭因,你欺人太甚……」
這時,一旁的青桃連忙過來,拉住他:「將軍,將軍您別衝動。」
少頃,趙玄郎扶額,踱到桌邊,擺擺手,道:「你們都出去,出去。」
我還想說什麼。
趙玄郎眼裡滿是寒氣,重重道:「出去。」
青桃拉著我,走出房間。
我很沮喪。
天上的星星繁盛明亮。趙府里的六月雪,清雅潔白。人間還是那麼美,我的路卻如此坎坷。
「我聽將軍提過王姑娘好幾次,今兒總算見到了。」青桃道。
我攤攤手:「他說起我,必沒有好話,對吧?」
青桃道:「王姑娘一定聽說過將軍的原配賀夫人吧?我想給王姑娘提個醒兒,自賀夫人過身後,這幾年,不少人模仿她當初的路數,接近將軍,其中不乏南唐、後蜀的細作。將軍識破了三回,從此,厭極這路數。王姑娘這般喜愛將軍,不若想想,換個別的方式,打動將軍。」
「青桃,我就是賀蘭。」我看著她。
青桃笑了笑:「行行行,您是賀蘭,我知道了。只是,這句話莫要在將軍面前說。他聽不得這個。」
「你信我?」我道。
青桃笑意更濃:「信啊。可是我信,有什麼用呢?您想想我剛剛跟您說的話。」
「換種方式?」
青桃帶著我,從側門走出,上了一頂小轎,道:「王姑娘如不嫌棄,我請您飲幾杯薄酒。」
子夜的開封府,街邊還有賣吃食的小攤子。
青桃同我坐在街邊,一邊吃麵,一邊飲酒。
說起來,青桃算是我的熟人。她說話總是不緊不慢,輕輕柔柔,同她說話,比同旁人有意思得多。
「青桃,我剛剛擾了你的好事,對不住啊。」我道。
青桃垂下眼睫,道:「我不過是一腔奢望罷了。縱是您不來,將軍也不會要我的。」
須臾,她喝了杯酒,又笑起來:「不過,沒關係啊,他能允我對他好,已是我的幸事了。我今夜大膽一回,往後想起,也不遺憾了。」
我喝了一大口酒,道:「你還沒告訴我,你剛說的,換一種方式,是什麼意思?」
青桃道:「您聽說過先秦宣太后的故事嗎?」
「青桃,你有什麼話就直說,別兜圈子。」
「方才將軍說,主上有意娶您為繼後,這說明主上信任您、喜愛您。主上若是有個三長兩短……您那時,就是太后。繼子年幼,您說了算。軍國大事,盡在您的手中。那時,您讓將軍往東,將軍何敢往西?」青桃道。
我把一壺酒一口氣喝完,道:「青桃,什麼叫三長兩短?柴榮活得好好的,沒病沒災,怎麼會有三長兩短?再說了,我對軍國大事什麼的,半點興趣也沒有。這樣的話,你往後別說了。」
我起身,往宮中去。
雖然我想得到老趙的心,但孟婆說過,需是他心甘情願的。
強迫他,有何用呢?
青桃說的「三長兩短」,讓我不適。不知道為什麼,我可以為了得到老趙的心做任何事,但是,我不想害肉團團,也不想害柴榮。
喝了太多的酒,我迷糊了,看什麼都朦朦朧朧。
回到宮裡,偏殿黑漆漆的。
一雙手扶住我。
我道:「肉團團,你還沒睡麼?」
黑暗中,有個聲音,道:「蘭因,你去哪裡了?」
我踉蹌著,道:「我去辦大事了。但是,沒辦成。」
「什麼大事?」那雙手將我扶到榻上:「你喝醉了,渾身酒氣,躺下吧。」
我拉著他,道:「為什麼,得到一顆心,那麼難?」
「蘭因,你確實很不容易。」
頭暈的很,我躺下來,閉上眼,道:「我大哥消失了。他去哪兒了呢?我得到心,才能知道。」
那聲音溫和道:「你大哥王駿因,並沒有消失。他只是在西境戍邊。他能征善戰,你放心。」
「什麼王駿因,你說的什麼鬼……」
我稀里糊塗嘟囔著。
額上好似多了塊濕帕子。
後面的事,我便記不得了……
第二天,晨光熹微之時。
我睜開眼,竟看到身旁躺了個男人。
我「嘩」地坐起身來,揉揉眼,身旁躺的竟是柴榮。
他聽到動靜,也醒了。
「蘭因,你昨晚拉著朕,說了許多的話,朕想走,可你死活不讓……朕只得躺了下來……」他如玉的面孔上,仿佛有晨霧的涼潤。
「啊?我說了什麼?」
「你無需緊張。醉話,倒也真實可愛。」
我看著他,指了指我,又指了指他:「我……你……咱倆……睡了不?」
他平靜道:「睡了啊。」
「不是,」我晃了晃腦袋:「我是說,咱倆有沒有亂搞?」
他笑了:「這個詞,很不妥當。」
完了,完了。我睡了柴榮。我真是光腚推磨,轉圈丟人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