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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一人一心
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大哥說,沒有心才是最快樂的。

  至於為什麼我沒有心,我確實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。

  也沒有人問過我。

  在陰間的時候,趙文有時候會為我感到惋惜。他告訴我,有心,才是完整的,有心是如何如何的好……

  我問他:「有心的人,心裡想的是什麼呢?」

  他揉揉我的頭,溫柔道:「顏蘿,有心的人,想的當然是心上人啊。」

  「心上人,是幾個人?」

  「一個人。」他鄭重道:「心上人,只能是一個人。一人一心,一思一念。」

  哦,聽起來也不過如此。

  還以為有多麼了不起。

  馬一路疾馳。

  子夜的開封府,清清冷冷,三三兩兩的燈火照著打更人的路。

  我很快就把老頭兒的話,拋諸腦後了。

  萬歲殿。

  柴榮仍在批閱奏摺。

  趙玄郎帶著我和柳清進去拜見,詳詳細細呈明了今晚的情形。

  柴榮聽了李氏父子的名字,平和的面孔上有了慍色:「李氏當年舉家自焚,火燒了三日三夜。那李崇訓竟還能苟活。此番在開封府,興風作浪,意欲何為?」

  趙玄郎道:「製造大案,散播流言,企圖以怪力亂神,動搖主上的江山。故意將矛頭指向臣,一則,是想削去主上的臂膀;二則,是想讓主上背上昏君之罵名。而後宮……」

  趙玄郎沒有再說下去。

  外臣只言前朝,不談後宮。

  趙玄郎知分寸。

  然,這份適可而止,令柴榮想到了許多,臉色變了又變:「不知皇后,知情否……」

  萬歲殿的燭火映著柴榮面孔上的雲飛雨散。

  傍晚在宮道上,柴榮說,皇后素日是個冷清的人,對太子很冷清,對他亦很冷清。

  皇后發瘋的時候,念著的,是河中府的木槿花。河中府,是她從前的夫家李府所在之地。怪不得柴榮聽到她念著木槿花時,神色落拓。

  宮牆之中,這對夫妻,怕是隔了萬丈鴻溝吧。

  這時,嬤嬤從內殿跑出來,跪在地上,急道:「主上,不好了,太子殿下不見了!」

  柴榮從龍椅上起身,拍案道:「如何會不見?朕不是讓你守著太子麼!」

  嬤嬤哭道:「主上饒命,奴婢守著太子殿下,寸步未離啊。沒曾想,打個盹兒的功夫,太子殿下便不見了……太子殿下不過是個小孩子,這大半夜的,能去哪兒呢……」

  「找,快找!」柴榮喝命道。

  殿內所有的宮人、太監、侍衛,全都領命去了。

  我想起肉團團喊「娘親」的樣子,猛地轉身,往正陽宮跑。

  憑直覺,肉團團一定是去了正陽宮。

  「賀蘭!」趙玄郎喚著,跟了上來。

  柴榮亦跟了上來。

  我跑到正陽宮外,果真聽到了肉團團的哭聲。

  此刻的正陽宮,宮人都被遣退了。

  皇后身穿素衣,跟著一個人肩並肩準備離去。那人正是我今日在府衙大堂見到的滿臉傷疤的男子。

  太子眼睛睜得大大的,看著他們,喊了聲:「母后,你去哪兒?」

  皇后流著淚,回頭:「宗訓,母后本就不屬於這裡,母后要走了。你是後周的太子,母后不能將你帶走,你好好兒的……平安長大。」

  傷疤男子卻疾步上前,將太子抱在懷裡。

  皇后驚道:「你想做什麼?你剛不是答應過我,不傷害宗訓的麼?」

  傷疤男子道:「挽櫻,他是你跟柴榮的孩子,他的存在,就是我的恥辱!現得此良機,我不能留他!」

  「我跟你走,難道還不夠麼?你放了他,放了他……」皇后哀求著。

  這時,肉團團看見了我,目光恬靜,喊了聲:「娘親。」

  我剛準備上前,把肉團團搶過來。

  傷疤男子掐住肉團團的脖子,道:「你敢上前一步,我立刻殺了他!」

  身後,柴榮和趙玄郎,亦都趕到了。

  柴榮鎮定道:「放下太子,朕可以考慮給你條生路。」

  傷疤男子看著柴榮,冷笑道:「我本來就是死過一次的人,你以為我怕死麼?柴榮,若你想救你兒子,很簡單,你過來,換他。」

  柴榮肅然道:「朕答應你。」

  趙玄郎忙勸道:「主上,不可。」

  柴榮執意上前。

  傷疤男子掐著太子的手,緊了一寸,道:「柴榮,你別耍花樣。我沒有耐心跟你周旋。你莫拿你兒子的命來賭。」

  柴榮道:「朕說話算話。」

  柴榮走近,傷疤男子將手中的太子使勁兒一拋,反手,拔刀將柴榮挾持住。

  眼看太子就要摔落在地,我低身上前,接住了太子。

  肉團團縮在我懷裡,安靜極了。

  皇后見這一幕,怔怔地坐在地上哭泣。

  柴榮道:「你果然是個背信小人。」

  傷疤男子,道:「我被你害得人不人、鬼不鬼,每日需食人血,才可活命,你還跟我提信義?殺父之仇、奪妻之恨,我與你有何信義!」

  怪不得他頭上沒有陽火,食人血而活,血腥太重,失了人的陽剛。

  「成王敗寇,輸了便是輸了。」柴榮道。

  傷疤男子看了一眼皇后,道:「呵,是嗎?柴榮,你坐擁江山。你妻子的心,卻始終在我這裡。你好好兒想想,大內戒備森嚴,若無挽櫻相幫,我怎能順遂地進入這正陽宮?」

  柴榮面色灰敗。

  下一瞬,傷疤男子手中的刀刺向柴榮的喉——

  千鈞一髮,趙玄郎一躍向前,將傷疤男子撲倒,兩人扭打在一處。

  趙玄郎的臂膀,被刀劃了幾道,他咬著牙,額上沁出汗來。

  柴榮脫身。

  道袍老頭兒,飛身而下,想攜傷疤男子逃走。

  趙玄郎攔阻,被一掌打傷。

  我恐趙玄郎命喪此地、采陽無望,便將肉團團交與柴榮手中,衝上前去。

  道袍老頭兒那拂塵像靈活的蛇一樣,纏向我。

  我在府衙大堂本就受了內傷,加之這拂塵之力,讓我踉蹌幾步,險些栽倒。

  御林軍早就架起了弓弩。柴榮想命「放箭」,卻又怕誤傷。

  我用盡全身力氣,擊向道袍老頭兒。

  趙玄郎撂倒傷疤男子,趁道袍老頭兒還手之際,在他身後,揮刀砍去。

  道袍老頭兒終於吐出血來,倒仰在地。

  我亦癱在地上。

  「賀蘭!」

  趙玄郎疾呼一聲,上前將我抱起。

  御林軍的箭終於發出。

  傷疤男子和道袍老頭兒,皆死在亂箭中。

  道袍老頭兒咽氣前,悲憫地看著我,再一次說了那句話:「你會後悔的……」

  箭雨過後。

  正陽宮死水般寂靜。

  皇后爬向傷疤男子的屍首,撕心地喚了聲:「夫君!」

  柴榮沉聲道:「皇后,你真的是瘋了。」

  皇后轉頭,聲音像煙霧般縹緲:「那時,先帝是樞密使,他想讓我父親為他所用,便讓你娶了我。我不想改嫁,真的不想的……可我說了不算。我父親說,李氏父子敗了,你是我最好的出路。我與你成婚,是先帝樂見的,是我父親樂見的……我跟了你七年,這七年來,我沒有一日不夢見河中府的木槿花……」

  她驀然笑了笑。

  「這兩難的日子,終於到頭了。」

  她拔出傷疤男子身上的箭,插入自己心口。

  柴榮擋住太子的眼。

  殘月疏星。

  風木含悲。

  趙玄郎抱著我,往宮外而去。

  我第一次看見他眼裡有淚。

  「賀蘭,你的要求,我都答應你。」

  「那你今晚,跟我睡。我不想再等下去了。」

  「好。」

  「真的?」

  「一定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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