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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 天降肉團團

2024-10-27 16:16:32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「瘋了?」

  柴榮眉頭深鎖,未及細問,便匆匆邁步走出殿去。

  我還等著他告訴我趙玄郎在哪兒,便下意識地跟在他身後。

  正陽宮,在萬歲殿東側。

  遠遠地看見一個穿鳳袍的女人,披頭散髮,赤著足,坐在屋頂上。她懷裡抱著一個小男孩。那小男孩撕心裂肺地哭著。

  柴榮斥責侍衛道:「怎生不把皇后和太子殿下救下來?」

  侍衛忙跪稟道:「回主上,臣等一靠近,皇后娘娘便大喊大叫,臣等恐皇后娘娘情緒激動,跌下來,便……便不敢靠近……」

  柴榮疾步到正陽宮庭院中,喚道:「皇后——」

  屋頂上的女子眼神空洞,將懷裡的小男孩抱得更緊了:「別,別帶走他……他畢竟是我的骨肉……」

  「誰要帶走宗訓?」柴榮的目光落在女子懷中的小男孩身上,小男孩眼神恐懼又無助。

  屋頂上的女子搖著頭,呆滯道:「我,我有錯……我可以跟你走,但宗訓是無辜的……」

  小男孩被抱得太緊,有些窒息,臉都漲紫了。

  柴榮一邊揮手,示意侍衛們從兩側的牆頭爬上屋頂,一邊道:「皇后,有什麼話,你可以同朕講。不必害怕。」

  皇后好像沒有看見柴榮一樣,自言自語:「河中府的木槿花,已經開罷了吧,明年夏天,還會開嗎……」

  侍衛從皇后身後慢慢靠近。

  誰料皇后聽見了瓦上的動靜,尖叫一聲,抱著孩子起身就跑。

  這時,我看到了一張陰間的熟面孔,小環。

  小環是一個鬼差,專門負責押送新死的魂魄去奈何橋。她來了,說明這宮中要死人了。

  她此時站在屋檐下的一棵梧桐樹上。只是,陽間的人,看不到她。地府中,除了道行高的鬼官們,其餘諸鬼,到陽間來,並無宿體。

  我踱到梧桐樹下,她看見了我,從樹下跳下來,道:「女君大人,我聽說你在忘川養傷,怎麼到人間來了?」

  我「噓」的一聲,低聲道:「我來辦一件大事,很快就回去了。你回去千萬莫說在這裡見到我了。」

  她領會道:「明白,女君大人放心。」

  我問道:「你今日來拿誰?」

  她指了指庭院中站著的一個小宮人。

  我看那小宮人面色紅潤,身子健壯,倒不像是要死的樣子。

  驀地,庭院中人都驚呼起來。

  抬頭只見一個東西砸向我。

  我本能地接住。

  下一霎,一雙肉肉的小手將我脖子摟得緊緊的。

  原來是皇后在屋頂摔了一跤,手鬆了,孩子從屋頂滾落下來。

  我剛好站在屋檐下,就這樣,接住了這孩子。

  柴榮見孩子被救,鬆了口氣,道:「幸而蘭姑娘機敏,救了這孩子一命。」

  我……

  從來不愛管閒事的我,再一次成了柴榮眼裡的大好人。

  那孩子受了極大的驚嚇,伏在我肩頭。

  嬤嬤過來,想將孩子接過去,那孩子卻抱著我,不撒手。

  柴榮過來接,那孩子亦是不肯。

  我從來沒有抱過孩子,眼下只覺得束手無策。

  小傢伙口水、淚水、鼻涕,都糊在我身上,還不斷喊著:「娘,娘……」

  「喂,我不是你娘啊。」

  他真正的娘,皇后,被屋頂上的侍衛帶了下來,不斷掙扎著、喊叫著。

  須臾,竟昏了過去。

  柴榮命人喚了太醫來給皇后診治,太醫細細把了脈,道:「回主上,皇后娘娘脈象紊亂,飄忽不定,依微臣看,倒像是中了邪。莫不是有人在宮中行巫蠱之術?」

  「巫蠱?」柴榮目光掃著庭院中人。

  眾人慌忙跪在地上。其中一名小宮人,渾身抖如篩糠。

  「搜!」柴榮道。

  侍衛將正陽宮裡里外外翻了個底朝天。

  「回主上,從宮女翠香的枕下,翻出了這個。」

  侍衛呈上的,是兩個布偶,一女子、一小童,布偶上寫著生辰八字,扎滿了針。

  柴榮看向那叫翠香的小宮人,小宮人面色慘白。

  「將她帶去宮正司,好生審審。」柴榮道。

  侍衛們上來,拖走她。

  一炷香的工夫,前來稟報:「主上,她咬緊牙關,不肯招。宮正司的主事,用盡了酷刑。她扛不住,死了。」

  「死了?」

  「是。但宮正司主事查出,這翠香跟趙府頗有淵源。她母親曾是趙副指揮使的母親趙老夫人的梳頭婢。」

  柴榮面色黯了又黯。

  良久,方道:「至死不招,倒是忠心。」

  翠香,就是方才小環指的人。

  原來,她是以這樣的方式死去。

  柴榮臉上,浮現疲倦的神色,他吩咐道:「皇后需要靜養,正陽宮的宮人裁撤一半。為著太子的安全,暫不要讓皇后接近太子。」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爾後,他看向我,道:「蘭姑娘,宗訓看樣子很是喜歡你,他此番受了驚嚇,你留在宮裡,再多陪他一會兒,好麼?」

  懷裡的肉團團,放不下,丟不開。

  我只好抱著孩子,跟著柴榮返回萬歲殿。

  一路上,冬日的晚風呼呼地吹。

  肉團團仍是不斷地喚我「娘」。

  柴榮輕聲道:「皇后性子清冷,平日裡甚少同這孩子親近,也甚少同朕親近。朕是第一次看到這孩子如此喜歡一個人。」

  肉團團用小手捧著我的臉。

  我道:「這奶娃娃挺有眼光,比老趙強多了。」

  要是老趙這樣黏著我不放,我豈不早就順利采完陽回地府了?

  柴榮沉默一會兒,忽然道:「宮中這場亂子,或與開封府近來的大案有關聯。朕在想,讓趙卿查案,不知是對是錯。」

  「你懷疑他?」我道。

  他頓了頓,道:「蘭姑娘,你對此事怎麼看?」

  「我覺得,不是他做的。」

  「蘭姑娘為趙卿擔憂?」柴榮問道。

  擔憂?怎麼會呢?

  我沒有心,從來不知道感情是何物,自然是不會擔憂趙玄郎的。

  我只是捨不得他的「至純之陽」。

  老趙啊老趙,如果你會死,請等我睡完,你再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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