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入凡采陽

  古籍有載：采陽，可補陰。

  男女交媾之時，男子陽氣達到鼎盛，采之，最佳。

  自從我在陸判官的藏書閣看到這兩句話後，就天天想著「采陽」的事。

  我是陰司的女君，我大哥是閻王。他在的時候，我的日子過得很風光，住在地府最奢華的殿宇，成群的大鬼、小鬼伺候著。

  黑白無常、牛頭馬面，這些鬼官們看見我，無不滿臉堆笑地奉承。

  可自從我大哥三個月前失蹤後，一切都變了。

  羅剎做了「代理閻王」。他占了我的屋子、搶了我的丫鬟春紅，最近，還指派我去看守輪迴道。這個差事又累又無聊。

  我憤恨，卻又打不過他。

  我的功力，練到九成，便再也上不去了。從前大哥總說我陰氣不足，才無法更進一步。若是我能采陽，功力一定能練到十成。

  那樣，我就能打敗羅剎，再也不受氣了。

  我正想著，趙文不知何時來到我身邊。輪迴道的風很大，他一身墨色的袍子隨風翻飛。

  「顏蘿，你為什麼不關心你大哥的下落啊？」

  「關心？」我一臉茫然。

  趙文笑了笑：「我忘了，你是沒有心的。」

  「有沒有心，重要嗎？我要那勞什子做什麼。我的當務之急，是要練功，把我的屋子搶回來，把我的春紅搶回來，然後……」我絮絮叨叨說著。

  趙文溫柔地看著我：「顏蘿，被羅剎搶走的，不是春紅，是秋紅。」

  「是嗎？」我撓撓頭。

  「你看，你連你身邊人的名字都記不住。你根本不在乎她們，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。如果你有心，就不一樣了，你就會有感情，有眷戀……」

  趙文又開始給我講道理了。

  他總有許多的道理可講。

  兩年前，我同大哥一道去奈何橋邊巡視，看到排隊投胎的鬼魂里，有一個模樣十分俊俏的男鬼被差役用鞭子抽打。

  我問大哥討了他。

  那男鬼就是趙文。

  我問他願不願意放棄投胎，留在我身邊。他答應了。從此，他就成了我的護法。

  趙文跟我不同的是，他做過人，知道人間是什麼樣子，擁有過複雜的感情。而我沒有。我生來就在陰間。勢力、冷漠、殘酷，是我目之所及的生存法則。

  所以，他說的道理，我聽不懂，也不愛聽。

  「喂，趙文，你做人的時候，有沒有跟女子睡過？」我還在想著采陽的事。

  他聽了這話，竟然臉紅了，好半天，才「嗯」了一聲。

  我探過頭去：「那就是有嘍。要不，你教教我吧？」

  「教你什麼？」他愣了愣。

  我將他拽到銷魂台後面，伸手扒他的衣服：「教我男女怎麼合歡啊。我學會了，就去人間采陽。」

  他輕咳幾聲，推開我。

  我瞪著他：「你不願教我？小氣鬼！」

  趙文道：「其實……顏蘿，你看看畫兒，也能會……陸判官的藏書閣，就有。不過……」

  我轉身就往藏書閣跑。

  趙文拉住我：「你真的想好要去采陽了嗎？」

  「廢話！」我白了他一眼，繼續跑。

  他跟我後面。

  我研讀了《素女經》《洞玄子》，又細細翻看了厚厚一本《閨房行樂圖》，眼睛都看花了。

  剛剛放下書，站起身來，丫鬟秋紅，哦，不，春紅跑過來，道：「女君，輪迴台那邊出事了！一群該去做豬的，跳進人道了！現在全亂套了！」

  「什麼？我才離開這麼一會兒，就出了這麼大的亂子？這群鬼怎麼這麼不老實！」

  我氣壞了。

  人畜混亂，犯了輪迴大忌。

  羅剎那廝巴不得捉我的錯處呢，這下一定不會放過我。

  果然，一炷香的工夫，黑白無常就來傳喚我了：「女君，羅剎大王有請——」

  黑無常揶揄道：「女君就是厲害，人和豬都分不清。」

  白無常附和道：「女君分不清人和豬，倒是能分清俊丑。頂喜歡趙文那小白臉呢。」

  我腹誹了一萬遍，勢利鬼，馬屁精，忘了從前是怎麼討好我的了？等我練就十成功力，把你們一個個的全丟進碎魂台，讓你們灰飛煙滅！

  閻羅殿。

  羅剎坐在上頭，頂黑的一張臉，看不出表情。

  「顏蘿，生生死死，前世因果，六道輪迴，賞善罰惡，乃是陰曹地府的規矩。雖說你是女君，也不能亂了規矩。我想，就是閻王在，你犯下這樣的大錯，他也不能容你。」

  「我，我，我……要不，罰我去清掃奈何橋吧……」我咬咬牙道。

  清掃奈何橋，是我能想到的，最苦的差事了。

  他喚道：「牛頭，你查查，以女君今日之過，當受何懲罰？」

  牛頭翻著公文簿，道：「回大王，當去十八層地獄，受寒冰烈火之刑。」

  羅剎道：「那還等什麼？」

  幾個陰兵聽了，走向我，道：「女君大人，請吧。」

  我雖然很害怕，腿直打哆嗦，卻死鴨子嘴硬：「去就去！」

  十八層地獄。

  鬼哭狼嚎聲，此起彼伏。

  千年寒冰，萬年烈火，要了我半條命。

  施刑的小鬼吏為了討好羅剎，為了讓我更怕，更冷，更煎熬，在我受刑時，挖去我的眼睛。

  趙文撿起我的雙眼，幫我安上。等我重新睜開眼時，看到他在默默流淚。

  受完刑，他抱著我回忘川的彼岸閣。

  我紫色的冥袍上，沾滿了黑色的血。

  「喂，你哭什麼？真丟臉。你做鬼這麼長時間了，見這陰曹地府，有誰哭過？」我有氣無力道。

  「顏蘿，你放棄女君的身份吧。這樣，你對羅剎大王就沒有威脅了。他就不用擔心你跟他搶閻王之位了。自然，也不會這樣跟你過不去了……」

  我掙扎著要揍他。

  我一直想著怎麼更進一步，他居然勸我退一步？

  認慫比灰飛煙滅還痛苦好嗎！

  我大哥有句話說得好：寧做斷頭魂，不做縮頭鬼！

  冥鐘聲聲地敲著。

  鬼官、差役們都去地府集合朝會了。

  我以養傷之名，沒去參加。

  路上靜悄悄的。

  我一瘸一拐地去找孟婆。孟婆是我的好友。她是陰間唯一不用參加朝會、不用聽命於閻王的鬼官。她只需做一件事，熬湯。

  「孟婆，你告訴我，現在人間陽氣最盛的男人是誰？」

  既下定了決心采陽，當然要采陽氣最盛的。

  孟婆看了看陰陽鏡，道：「後周護聖都指揮使趙弘殷之子，趙玄郎。」

  我順著陰陽鏡看過去，只看鏡子裡一個身穿戰袍的男人，在大雨中跪在地上，十分狼狽。

  「你確定是他？」我疑惑道。

  「是。他有世間至純之陽。」孟婆回答得很乾脆。

  「那便好。」我道。

  她忽地看向我：「顏蘿，你要做什麼？」

  我搖頭，走開：「沒什麼，沒什麼……」

  孟婆在身後喊著：「顏蘿，這個男人是破軍星轉世，不好惹！」

  我才不管他是什麼轉世，不過是個人間的男人罷了，能有我厲害麼？

  我穿過陰陽路，眼前一面水簾。

  它叫生死門。

  穿過去，便是人間。

  我一隻腳正要邁過去，趙文拉住我：「顏蘿，你別去。我不能在你身邊，不放心。人間很危險，比陰間複雜得多。陰間的壞，都在明面上。人間的壞，卻是藏在心裡。你沒有心，看不透的。」

  趙文的道行淺，沒有穿梭陰陽的能力。

  「一日，最多一日，我便回來。」我道。

  地府一日，人間三旬。

  我不信一個月時間，我還不能睡了這個趙玄郎。

  「顏蘿……」

  他還想說什麼，我猛地將他推開，義無反顧地邁過生死門。

  羅剎，等我采陽歸來，練就十成功力，定與你大戰一場。

  我要奪回我的地府，我要報仇雪恨。

  人間，下著鵝毛大雪。

  趙玄郎今夜行軍將要路過晉城的城隍廟。

  我守在這裡等他。

  終於，外頭馬蹄聲響。

  一個聲音喊道：「趙副指揮使有令，今夜在此休整！」

  接著，便是一陣嘈雜的軍履聲摻雜著馬兒的嘶鳴。

  半個時辰後，我看到陰陽鏡里的男人出現了。

  他體格英武，眉梢眼角卻帶著幾許疲憊與焦灼。

  在謹慎地四下打量後，他靠在廟裡的泥塑上，合上眼，睡著了。

  時機到了！

  我走到他身旁，學著那些畫兒里的樣子，解他的腰帶。腰帶解開，裡面竟還有一層衣服。我好不容易扒掉他的褲子，突然他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