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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9章 不可放火,不可姦淫婦女

2024-10-27 16:08:39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她昨夜如常在祥雲軒中寫字。

  照舊是飛雲體。

  「吹笛秋山風月清,誰家巧作斷腸聲。風飄律呂相和切,月傍關山幾處明。」

  到硯中的墨滯澀了,她喚道:「阿嬤,研磨。」

  喚了幾聲,無人應,她方抬起頭來,四下張望,見殿內空蕩蕩的,哪裡還有老阿嬤的影蹤?

  自母妃去世,老阿嬤陪著她在祥雲軒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,除了去內侍監領月銀,去御膳房取膳食,基本不出門。夜裡,她寫字,老阿嬤一直都是隨侍在側的。怎麼忽然不見了呢?

  知安放下筆,走到殿外,才發現,宮裡亂糟糟的。宮人內侍們急慌慌地卷著包袱往各個宮門口跑,似是急著逃命。

  她細細聽著,才知西狼人今夜來攻,臨安城很有可能要失守了。

  怎麼會這麼快呢?她不敢相信。

  這麼重大的事情,竟沒有一個人同她說。

  知安站在迴廊處,險些被匆忙逃竄的人撞倒。她驚魂未定,跌跌撞撞地回到祥雲軒內。

  亂了。全亂了。禮崩樂壞。誰還顧得上她是公主呢?

  她坐在桌邊,想倒盞茶喝,發現她素日最喜歡的那隻魏晉茶盞沒了。再一看,丟的豈止是魏晉茶盞?祥雲軒內珍貴的東西,輕便的,能帶走的,幾乎都沒了。

  阿嬤是處心積慮要跑吧?

  背棄幼主,於心何忍?

  若母妃還在,阿嬤怎敢?

  知安窩在殿內,六神無主,害怕極了。

  宮人內侍們跑出宮,是要投親靠友,可她就算逃出去,又能投奔誰呢?

  父皇沒了,母妃沒了,憫哥哥沒了,知意姊姊沒了,外祖一家流放了。

  她在這世上,還有親人嗎?

  她想了好久,終於下定決心,去找官家。

  他與她同姓同宗同族,他是她的堂兄啊。該不會不管她的吧。

  一路從祥雲軒,繞過御湖,往勤政殿走,每一步,她都走得膽戰心驚。

  她一如既往地怯懦。

  一如既往地身不由己。

  她一邊走,一邊哭。

  宮苑,還是舊日的宮苑,怎麼不是父皇在時的情景了呢?

  她聽見廝殺聲,循聲看去,見官家攜賈御女正往西宮門處跑——

  她徹底死心了。連官家都要逃,國真的是要亡了。

  「皇兄,皇兄——」她鼓足勇氣喊道。

  小五回頭,看見了她,意外道:「知安皇妹,眾人都逃了,你怎到這個時候了,還在宮中?」

  「我,我,我……不知去哪兒……」知安紅著臉,結結巴巴道。

  「你同我們一道走吧。」小五道。

  「好……」知安連忙答應,疾步奔至小五身邊。

  劉恪那廂廝殺得十分激烈。

  這廂,由幾個飛雪門的舵主護送著小五、竹晚、知安三人,到了西宮門口。

  「渡口已安排好了船隻,官家乘船到崖山,幫主脫身之後,會去找您。」其中一位舵主道。

  這時,知安忽地想起什麼,向小五道:「皇兄,我,我要回去一趟。」

  「回去做甚?」小五問道。

  「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,忘了拿。」

  「身外物,不帶也罷。」

  知安搖頭:「不行,一定要帶的。那是父皇送我的血硯。我長到這麼大,父皇只送過我這一件東西。我每天看著它,就像看到父皇一樣。父皇駕崩以後,我常常做噩夢。有它伴著,日子總是好打發一些的。」

  她說著,哭了起來。

  對獲得父皇疼愛的渴望,貫穿了她從小到大所有的歲月。

  旁人怎麼會懂呢?

  那不是一塊普通的血硯,而是她曾經被愛過的證明。哪怕那份父愛只有一點點。但那是她全部的念想啊。

  然,現時皇宮之內,形勢危急,好不容易逃出來,小五怎會允她返回呢?

  知安並未死心。

  須臾,她趁小五照顧竹晚的罅隙,拼了命地往宮裡跑。

  血硯,血硯,父皇親手為她挑選的血硯。記得當時,父皇說「論書法作畫,皇子公主當中,知安最肖朕」。因為這句話,她開心了好久好久,還跟憫哥哥和知意姊姊炫耀了好久。天知道,她為了父皇的誇獎,付出了多少努力。用禿了的筆、紙張,怕是能將祥雲軒的庭院堆滿了。

  父皇啊,您在天上會偶爾想起您這個小女兒嗎?

  請您保佑我,保佑我。

  她終於跑回祥雲軒,握住血硯,放在胸口。

  正欲離去,卻見幾個彪悍的西狼兵已邁入殿內。

  他們是奔著洗劫財物來的,不想,看到一個女子還未逃走。想來,這女子定是個不打緊的小宮女吧?

  這回攻打臨安,大汗早早下過令,金銀財寶,可以搶,人,不能隨便殺,也不可放火燒屋,不可姦淫婦女。

  西狼兵們自是不敢不從命,但未免覺得憾然。

  他們都是草原上野慣了的狼,乍入江南錦繡人間,怎能不心癢難耐呢?

  知安面貌雖與知意比,遜色一籌,但對於粗糙的西狼兵們來說,已然就屬絕色了。

  在這天還沒亮的時分,在這荒僻的殿宇,做些什麼,總不會被大汗知曉吧?

  這幾個西狼兵簡單商議幾句,便撥開珠簾,向知安走來。

  知安嚇得魂不附體。

  她抓起桌上的香爐,道:「別,別過來,別過來……」

  西狼兵抽出彎刀,打落香爐。連同她護在胸口的血硯一同打落了。

  知安哭著在地上爬,伸手去夠血硯:「我的血硯,我的血硯……」

  西狼兵們撲向她,撕開她的衣裳。

  知安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。

  西狼兵們身上有濃濃的血腥味,還有牛羊的膻氣。

  不,不。

  她的手腳被死死按住。

  原來世間最大的痛苦,是求死都不能。

  知意姊姊,從前我痛惜你早早去了,現在看來,你走得早,還能保留一份體面。亡國公主,卑賤不如奴。

  知安抽搐著,眼淚似海。

  突然,簾外厚重的呵斥聲傳來:「住手!」

  幾個西狼兵看見來人,連忙站起身來,畢恭畢敬地行禮。

  來人一腳重重將幾個西狼兵踢倒,罵了句髒話,而後道:「大汗的命令,都敢不遵?視軍紀何在?」

  他一把扯下殿中的帷幔,蓋到知安身上:「小姑娘,不必怕。」

  他的漢話很生澀。卻帶著粗糲的溫暖。

  小姑娘。他叫她小姑娘。

  知安淚眼朦朧地看著他,就像隔著一場臨安仲夏的大雨。

  他有一張黝黑的臉,堅實的胸膛,約莫三十多歲的樣子。

  這樣一個異族男子,竟讓她在國破家亡的時刻,有了一種被庇護的安全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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