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0章 臨安城破
2024-10-27 16:08:39 作者: 棉花花
祥雲軒。
庭中那棵青棠,不知因為何故,從樹根開始腐爛,葉子都落盡了。
趙如雲死後,祥雲軒變得很冷寂。
只有知安公主和兩名趙如雲從前陪嫁進宮的舊仆住在這裡。
阿九活著的時候,知安雖心懷喪母之痛,但仍覺在世間有所依靠。阿九去世後,知安覺得自己就像天上的雲彩,無所依傍,一陣風吹,就不知會飄去哪裡。
她比從前越發安靜了。
有時候,好幾天都不開口說一句話。
她還跟昔日一樣,在祥雲軒西殿窗下念書、寫字、畫畫。沒有了教她爭強好勝的母妃,她不必再刻意去討父皇的歡喜。但,下筆,仍畫的是父皇鍾愛的山水畫,寫的是父皇擅長的飛雲體。
父皇曾填過一首詞:暮暮朝朝冬復春。高車駟馬趁朝身。金拄屋,粟盈囷。那知江漢獨醒人。
知安一遍遍地讀著這首詞,她覺得自己更加懂得了父皇生前的無奈,懂得了父皇的疑心,懂得了父皇的擔憂,以及坐在高高的金鑾殿上的孤獨與煎熬。
新帝對她不錯,初登基時,就曾吩咐過內侍監,對祥雲殿的一應物品供給,要優厚。
可她仍然沒有家的感覺。
如果是憫哥哥做皇帝就好了。
從小到大,她一直以為憫哥哥是要做皇帝的。
回想起她、知意、憫哥哥三人在上書房一起念書的場景,如今,憫哥哥走了,知意也走了,唯余她一個人。
青棠樹枯死那日,知安撫著樹幹,痛哭一場。
「母妃在時,青棠開得多好……」
為什麼,為什麼她身邊所有的人都走了呢?
她好想讓他們都在啊。就連父皇常年漠視她,母妃逼她上進,憫哥哥偏心知意,知意處處讓她嫉妒這些舊事,咂摸起來,都讓她留戀。
賈升叛變的消息傳來,整個宮裡議論紛紛,人心惶惶。
晨起,老阿嬤去御膳房傳糕點,一路聽宮人內侍們議論,臨安怕是快要守不住了。
老阿嬤回來講給知安聽的時候,憂心忡忡道:「公主,這可怎麼辦呢?聽人說,西狼人最是野蠻兇狠。若是他們攻下臨安皇宮,皇室之人不知要受怎樣的折辱。您……」
知安六神無主道:「阿嬤,官家定是有辦法抵抗的吧?不會叫韃子攻進皇城吧?」
老阿嬤拭淚道:「幾十年前,韃子不就攻進了皇城洛陽麼?焉知現在不會攻進臨安呢?官家?老奴當著公主,說句大膽的話,官家能有什麼辦法?宮裡人都說呢,自他登基以來,天下越來越不太平了。江淮洪災,雁南關失守,西岐時疫,怕是天命不佑,先帝下葬時,金棺滲血,早有預兆……」
這番話觸動了知安心底的秘密。
她曾經替若梨翁主寫過一封假聖旨。
那時,若梨翁主跟她說,梁國公聯同功勳世家逼宮,你父皇昏迷不醒,沒有來得及下旨立儲,宮中一不留神就會生亂,聽你父皇說,你的飛雲體最是像他的,你便替你父皇寫一道旨吧。
她信了若梨翁主的話。
今日思及,不由心顫:劉小五真的是父皇屬意的儲君嗎?寫那封假聖旨,究竟是對是錯呢?
晌午,知安在西窗下淺眠,竟做了個夢。
夢裡,大雨傾盆,濕漉漉的藤爬滿了祥雲軒。
父皇站在檐下,伸出枯枝般的手指,指著她,眼中滿是責備。
知安猛地驚醒,一身的冷汗。
「阿嬤,準備些紙錢、菊花酒來。」她吩咐著。
阿嬤答應著,便去準備了。
她記得父皇是最愛喝菊花酒的。
入了夜,她隻身一人去了奉聖殿。
殿內燭火幽暗。
她將菊花酒灑在父皇靈位前。
爾後,一邊燒著紙錢,一邊哭著說:「父皇,對不起,女兒不該寫假聖旨,女兒錯了,對不住你……」
風吹著殿門上插著的茱萸。
辛烈的味道,縈繞在殿內。
知安沒有注意到,奉聖殿內,還有一個人。
那個人便是殷鶴。
阿九離世,小五登基,殷鶴一心想要輔佐小五,就像從前輔佐阿九一樣。
然而,小五總是有意疏遠他。
雖然表面上仍然保持著恭敬,但,一再削減皇城司的邏卒,上個月,竟將皇城司衙門裁撤了。
小五不喜歡情報機構,不喜歡密探,不喜歡蠅營狗苟的暗中算計,不喜歡耍陰謀。小五自小跟著師父讀兵書,學易卦,他信奉一句話:陽謀才是真正無懈可擊的計謀。
殷鶴覺出了新君的冷淡,他多次嘗試找小五進諫,都被推託了。
一朝天子一朝臣。昔日的大內第一密探,今朝居然無所事事。
臨近重陽,他想起阿九,分外傷感。
年少時,他是阿九的陪讀。
阿九做了皇帝,他是阿九的雙眼,替阿九查案辦事。
一輩子,忠心未改。
他們是君臣,是朋友,是患難與共的兄弟。
沒有人比殷鶴更為阿九著想了。
今夜,他來奉聖殿,給阿九上了炷香。
正欲走時,竟聽到知安公主來此,說了那番話。
「知安公主方才說,立儲詔書是假的?」殷鶴問道。
知安驚道:「殷鶴叔父如何會在這裡?」
「茲事體大,望知安公主對臣說真話。」
殷鶴神色凝重道。
他在心裡做了一個決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