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7章 有你，何愁不亡國？

  營帳內。

  瀰漫著汴梁菊花茶的香氣。

  賈升坐在桌案前，幽幽地呷上一口。

  秋霜造就菊城花，不盡風流寫晚霞。

  前方戰事吃緊，能弄到這正宗的汴梁菊花茶，著實不易。

  小小一盒，便需百金。

  賈升是極喜奢靡的人。衣裳上繡有金絲。寫字用的是血硯，崇山絕仞中的兔毛做成的筆。兵器用的是千金難尋的龍雀刀。臨安府邸里養著一個曲樂班子，專門為他填詞唱曲。喝茶麼，自然也要喝最好的茶。

  往日這菊花茶，入口，是甘潤的。

  今日，賈升卻覺得，有些酸苦。

  朝廷派來調動軍需的倉官，將他盯得很緊。清查帳目時，又查出許多虧空。這虧空少不得要他自己拿銀子填上。

  雪上加霜的是，臨安傳來消息，他的女兒賈竹晚被官家封了個「御女」，趕去長門宮了。

  女兒是他的心頭肉。從小到大，他都沒捨得讓她受過半點兒委屈。

  本想送她進宮，做中宮皇后，母儀天下。誰知，竟成了這樣的局面。

  他命人傳信給女兒，讓她別慌，他會想辦法聯絡朝中的文武大臣們，央他們上諫，為賈家說說情。他此前剿匪的聲望猶在，想來待官家氣消了，會給幾分薄面。

  另則，他會多多使些銀兩，疏通內侍監的閹人們，讓他們好生照顧她。

  他囑她莫要灰心喪氣，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沒柴燒，沉住氣，來日方長，皇后的位置還有希望。

  親信進帳來，俯身稟報著：「大人，賴三的人沒得手。」

  賈升皺眉，罵了句廢物。

  親信連忙從袖中摸出一樣東西呈上，道：「大人，這是從那小丫頭身上掉下來的，您看看，這是什麼？」

  賈升掃了一眼。

  那東西在夜裡泛著冷森森的光。

  親信道：「這是一枚狼牙，且不是普通的狼牙。這上面刻著一行西狼文『忽穆烈，西狼鄂倫大汗萆青三十七年』。那一年，老汗王死在戰場上，忽穆烈只有十二歲。據說，他徒手打死大漠狼王，十二歲的少年郎一舉威震西狼。屬下揣測，這枚狼牙便是大漠狼王之狼牙。」

  「如此珍貴的狼牙，怎麼會在那小丫頭身上？」賈升疑惑道。

  親信道：「大人，賴三的人，盯著方府多日，有重大發現。方夫人那小丈夫，身份極不一般。」

  「怎麼個不一般？」

  「他很有可能是忽穆烈消失多年的兒子，從前的王儲，那木罕。」

  賈升猛地坐起身來：「不是聽聞那木罕已經死了麼？」

  「那時，西狼王室內部奪權，蒙哥赤覬覦王儲之位，咄咄逼人，恰那木罕的外父西漠阿翁勢倒，那木罕或許是為了避禍，詐死。因為賴三的人發現他跟一些神秘人物來往，那些人是西漠舊人，打理從前西漠阿翁留下的產業。那些人稱他為少主。」

  「白若梨與西狼打過仗，怎麼會嫁給一個西狼丈夫？」

  「古往今來，大奸似忠的例子還少麼？方硯山將軍死後，她表面上做出一副忠君為國的樣子，蒙蔽世人，既得了名聲，又得了高位，實際上是什麼樣，誰知道呢？」

  「她倒是挺精。拿著漢廷的兵符，暗地裡改嫁了個西狼丈夫。左右都是占便宜。」

  賈升說著，提起筆，欲寫奏摺：「她能告御狀，本官就不能告御狀了麼。」

  這時，外頭傳來戰鼓聲。

  西狼軍來襲。

  賈升放下筆，握起龍雀刀，披甲上陣。

  今日的仗，打得十分順利。

  接連傷了對方好幾個前鋒大將。

  其中一名，屢屢跟賈升交過手，在西狼軍中頗有地位。

  賈升見此人落敗，心中大暢。

  他想一鼓作氣，來個大勝，讓金鑾殿上的官家看看、讓臨安所有的大臣們看看，他賈升的能耐。

  他需要一場大勝，來揚眉吐氣。晚兒也需要父親的大勝來撐腰。

  於是，他帶著親兵對那受傷的將領窮追不捨。

  秋日的北境，霧氣漫上來，越來越濃。

  西狼將領鑽進草甸，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  待賈升想要迴轉之時，發現四周已大霧茫茫，什麼也看不清了。

  他們中了埋伏。

  賈升胯下的馬，遽然開始慘烈地嘶鳴。

  不知從何處揮來的彎刀，砍斷了馬腿。

  粗蠻的歡呼，像風一樣灌滿賈升的耳朵。

  一根手臂粗的繩子，將他箍住。

  他的龍雀刀，掉落在地。

  他被生擒了！

  賈升被投入水牢中。

  西狼水牢，令人聞之色變。

  人們對它的恐懼甚至超過了對死刑的恐懼。許多犯人寧願立即被殺也不願進水牢。

  水牢里的水非常髒，臭不可聞，齊人胸口。

  人被關在裡面，身體慢慢會浮腫，腐爛。

  賈升大聲喊叫，沒有人應他。

  直到第二日，門才打開。

  一個穿著灰色衣裳的異族男人慢悠悠走進來。此人正是西狼軍師，施計誘捕賈升的人。

  「放我出去！放我出去！」賈升現在腦海中只剩這麼一個念頭。

  他渾身發癢，如千萬隻螞蟻在爬。

  軍師緩緩道：「放了你？賈大人在說笑麼？為了俘獲你，西狼可是傷了好幾名前鋒大將。」

  「只要放了我，放了我……讓我做什麼都可以……」賈升道。

  聽到了想聽到的話，但軍師並不急，就像獵人看到了一個有十足把握的獵物慢慢走入陷阱。

  「是麼？讓你做什麼都可以？」

  「是，是真的……」賈升道，他覺得那種劇烈的癢在噬他的心骨。

  「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？」軍師微微笑笑。

  「我……我……」賈升忽然想起那枚狼牙。

  他原本用來告發白若梨的狼牙。

  此時，他想用它來討好西狼，表明他的誠意。

  「我身上，身上有一枚狼牙，能幫大汗找到親兒子那木罕。」

  蒙哥赤戰死了，現在西狼王儲之位空懸。

  這個消息對西狼來說，想必很是重要。

  軍師聽了賈升的話，的確挺驚詫。

  忽穆烈沒有把見過那木罕的事告訴旁人。

  是以，在西狼，人人還都以為那木罕已經死去了。

  軍師一揮手，兩個獄卒進來，將賈升從水裡撈出來。

  賈升癱倒在地。

  軍師從他身上摸出狼牙，細細看了看。

  沒想到，還有這個意外收穫。

  須臾，軍師對賈升道：「西狼國不僅可以放了你，還可以許你高官厚祿。賈大人，你是個聰明人。你們漢人有句話，叫君子不立危牆之下。中原朝廷撐不了多久了。你做漢廷的官，倒不如做我們西狼的官——」

  軍師頓了頓，道：「以右相之位相許，何如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