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6章 帶兵南下，娶你為妻

  剛走兩步，她喚了聲「瀛兒」，又折返回來。

  她走到抱著沐瀛的重九面前，捏了捏沐瀛的小臉兒。

  背對著那些士兵，她向重九低語道：「你身份特殊，這些人不會輕易放了你。一會兒我想辦法拖住他們，你趁機逃走。」

  沐瀛口中「咿咿呀呀」，胖乎乎的小手將南星的衣袖抓得緊緊的。

  重九的眼神里，有擔憂，有遲疑。

  馬南星看懂了，他是在問，他是匪首，放走他，她會不會擔干係。如果連累她，他寧願不走。

  「我是乾娘的義女，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。且，我是要回去選後的。」她說得又快又急。

  是啊，她是要進宮選後的。

  聽聞賈升的女兒已經被趕去冷宮了。

  她成了唯一的人選，後位十拿九穩了。

  這些兵士，看向她的眼神滿是討好。恐巴結都來不及。又怎會為難她？

  朱重九想到此處，有一種釋然的心痛。

  馬南星再度轉身，疾步走到一旁的炸丸子攤位前，打翻了油鍋。

  嗞啦嗞啦。

  滾熱的油在地上淌開。

  場面混亂起來。

  朱重九抱著沐瀛，縱身一躍，跳上屋頂。他最後看了一眼馬南星。她恰好也在看他。她用唇語不斷地念著兩個字「快走，快走。」

  天上的雲，絲絲縷縷地漂浮著。

  朱重九踩著集市的煙火離去。

  他抱著孩子，回到南星住過的屋子。

  床榻邊的木桌上，整整齊齊地放著許多藥包。

  他按她所囑，將那些藥包分發給兵士們。

  兵士們感激不迭。

  他抿著嘴角，一言不發。

  不知是誰，問起那個大腳姑娘哪裡去了。南星住在山寨的日子裡，給不少人治過病。她手腳麻利，不嬌氣，愛幹活兒，挺得人心。

  朱重九沒有回答。

  沐瀛大抵是餓了，哭個不停。他喚伙夫做了碗米羹。他一勺一勺地舀著餵。

  男人家，手長腿長，餵孩子的姿勢是笨拙的。

  小小的沐瀛委屈地哼哼著。

  他微微晃神，道：「你也捨不得她，對不對？」

  沐瀛黑漆漆的眼，明亮有神。

  他似對著沐瀛笑，又似笑著寬慰自己：「她有她想要的人生。你前路未卜，不知還要面對多少刀光劍影，本就不該耽誤人家的。」

  山寨仍然是那個山寨。

  今日卻平添了幾分蕭索。

  朱重九費了好大氣力，才將沐瀛哄睡。

  他走出門，站在檐下，看著如畫的青山。

  不知何處雨，已覺此間涼。

  他想起在集市上，馬南星大聲喊出「你們不許傷害他」的情景。

  他並不知道馬南星保護他，是因他真實身份之故，因她乾娘白若梨之故。他以為她只是為了他這個人。他心中既感動，又震動。

  大約是從小到大，顛沛流離，他感受到的善意太少了。

  久處黑暗的人，會把透進來的一點點光看得珍貴異常。

  這個時候，她應該離開濠州了吧。

  朱重九想。

  她會嫁給金鑾殿上的新帝。

  在他的計劃里，終有一天，他是要憑自己的能力跟新帝一較高下的。

  他要證明給九泉之下的先帝劉懷看，你所不喜的兒子，你所防備的兒子，你遲遲不願認的兒子，沒有靠你的憐憫，沒有靠你的施捨，站到了最後。

  他想慰藉生母方靈山和舅父方硯山的亡魂。滿門忠烈的方家，不該被辜負。

  他想讓跟著他、聽命於他的千千萬萬的大興軍的兄弟們封妻蔭子。

  他還想補償喬阿娘。縱他對她已有許多不滿，但那份養育之恩，是真實的。他朱重九，行走江湖，義字當先，不該欠任何人。

  他甚至想振興朱家的門楣。那一對做過他短暫父母的老實莊戶人。朱三和陳翠。他們養過他，給了他姓氏。

  金戈鐵馬。

  劍指臨安。

  或許，他下次與馬南星相見，就是敵對的場景了。

  要麼，他將皇室盡數擄獲。

  要麼，他的人頭被斬落馬前。

  他與她的相遇，是一場意外。

  小時候，輾轉在庵堂和寺廟，總聽尼姑和尚們對香客說，造化弄人。

  他如今方知，何為造化。

  他砍下窗前的一棵竹，想給她做一張弓。

  天不覺黑了。

  山寨里的燈籠在夜風裡輕輕顫動。

  朱重九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。

  倏爾，他又聽到一聲熟悉的「瀛兒」。

  他心裡一陣激盪。

  轉頭，卻是一臉的平靜。

  「是你。」

  馬南星站在燈籠下，道：「是我。」

  「你怎麼會回來？」

  她笑：「怎麼，我不能回來麼？」

  她讓兵士們給乾娘捎句話回去。

  「南星很好，有一件大事未了，乾娘總有一天會明白，勿念。」

  說完，她便偷偷溜了。

  為了甩掉他們，她七繞八繞，跑了許多路。

  幸而山寨極隱蔽，他們沒能追上來。

  深深淺淺的話，不過成了唇齒間的幾句輕鬆的笑言。

  朱重九握著弓，說了一個字：「能。」

  馬南星道：「我今兒如果真的走了，倒是欠你一樣東西。」

  朱重九看著她，等著她繼續說下去。

  她道：「欠你一個告別。」

  他臉上的兩道疤微微地動了動。他居然笑了一下。

  這是馬南星第一次看見他笑。儘管很淺，一閃而過。

  「你手裡拿的是什麼？」

  「一張弓。我今天做的。準備托人送到臨安方府，給你的。」

  「為什麼要送我一張弓？」

  他眉心一動，沒有作聲。

  這張弓，是他給她的退路。

  若他輸了，她拿弓射死他，可以在新帝面前撇清自己與他的關係，畢竟她在匪窩裡住過幾日，他怕新帝猜忌。

  若他贏了，她拿弓射掉插在臨安城樓上的皇旗，他帶兵進宮，娶她為妻。

  這樣，不管什麼結果，她都能平安。

  這是現在的他，能給她的，最大的成全了。

  他不是善談的人，心裡想了許多，當著她的面，什麼也不願說。

  燈影在她的臉上搖晃。搖晃著沉默的溫柔。

  他忽然抱住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