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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4章 嶺南阿五

2024-10-27 16:08:39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女子最要緊的,就是名節。

  一旦入了匪窩,無論如何,都說不清了。就算有方夫人撐腰,又怎樣?難道宮裡頭會要一個被土匪擄過的女人當娘娘?那豈不是讓官家為天下人恥笑?

  何況,那可不是一般的匪窩。

  那是跟官府作對的匪窩,鬧起義的匪窩。

  跟官府作對,就是跟朝廷作對。

  出了這檔子事,朝廷的當務之急,就是再次起用他賈升去「剿匪」,哪裡還顧得上一個女子呢?

  當然,他不會真的傻到把「匪」剿盡。作為一個在官場上浸淫多年、深諳為官之道的武將,他懂得什麼叫「養寇自重」。

  如此,他可一舉兩得。

  既為女兒除去了宮中對手,又為自己的官威造了勢。

  中年男子越想,越自得,將盞中的茶,喝出「滋溜」的聲音。

  同為武將,他才不會像方硯山、趙安吉之流那樣傻,工於謀國,拙於謀身。

  他賈升,謀己,謀身,謀家,樣樣都不耽誤。

  尖嘴猴腮的青年人去了。

  一個身著青緞的婦人走進來。她面容姣好,膚色白皙,雖有了些年紀,但一雙杏眼秋水無塵,看上去很是溫潤。

  「老爺,晚兒進宮好幾日了,不知她吃的可好,睡的可安?她長這麼大,從來沒有離開過我,我這一顆心,總是放不下……」婦人說著,拿帕子拭了拭淚。

  這婦人是賈升之妻,賈竹晚的母親,賈夫人。

  賈升為人,半生蠅營狗苟,鑽營取巧,精於謀算,但,在家中,對妻女倒是極好的。他不是個好人,卻是個好夫君,好父親。

  眼下,見夫人落淚,他忙起身,攬過她的肩,道:「夫人,萬莫傷心。你疼晚兒,難道我就不疼她?送她進宮,是為她好啊。女子一生之大幸,便是嫁得好夫君,天底下哪裡還有比皇宮更顯赫的去處?將來,晚兒做了皇后,便是一國之母,多麼大的榮耀。再者說,當今官家,樣貌英俊,才高八斗,實在是難得的好夫婿……」

  如此這般,勸了半晌方罷。

  賈夫人道:「那會子,我看見賴三從這裡出去。老爺,我跟你說過,賴三這人,不可靠,不能重用。你千萬別背著我,做什麼壞事。若是讓我知道了,我和晚兒都不會容你。」

  賴三,就是方才那個尖嘴猴腮的青年人。

  「當然不會。絕對不會。」賈升連連向夫人保證道。

  七月末。

  御花園中,一片劍蘭盛開著。

  劍蘭,嶺南人因其葉似長劍而故名。

  在嶺南,劍蘭開得是最好的。

  因當今官家,長於嶺南,曾說思念此花,內侍監為了投其所好,便請了花匠,移植了劍蘭到宮中。就像當初先帝在時,因先帝喜梨花,宮中多年栽滿梨花一樣。

  一朝天子一朝臣。就連花,都不一樣了。

  夏日的夜幕,薄薄的。

  小五捧著一個匣子,穿過長長的迴廊,往繪景閣去。

  他是要去找馬南星的。

  匣子裡裝的是一把錕鋙刀,是今日內侍在庫房裡尋到的。小五知道,馬南星平素最喜歡舞刀弄棍。他命人將刀裝好,準備親自送給馬南星。

  途經御花園的時候,他被突然從花影里躥出的一個東西撞了一下,手中的匣子掉在地上。

  仔細一看,撞他的,竟是一頭小鹿。

  御花園養的有鹿,他是知道的,但此前,從未見鹿這麼冒失過。

  一陣輕靈的腳步聲傳來。

  有聲音在喚那小鹿。

  小鹿不再奔跑,溫順地站著,仰著頭。一個身穿白衣的姑娘走近,撫了撫小鹿的頭,俏皮道:「我同你玩,你輸了便跑,是什麼道理?」

  小五沒有帶隨從,也沒有提燈,姑娘沒有注意到他是誰。

  直到他皺眉,問了聲:「誰在那裡?」

  姑娘才回頭。

  月光照了一地的花影。她回頭的那一刻,面孔跟月光、劍蘭溶在了一處。

  她有一雙同她母親賈夫人一樣的杏眼。

  秋水無塵。

  她沒有想到,這樣的夜晚,在這樣的角落,竟能遇見他。

  她俯身行了個禮:「官家萬歲。實不知衝撞了官家。」

  「你是哪個宮裡的?大晚上,在御花園裡馴鹿,何其危險。」小五撿起匣子,道。

  「臣女賈竹晚。那日在勤政殿,同馬姐姐一道面過聖的,官家您不記得了?」賈竹晚有些失望。不過很快,她就又笑了。她就像檐下的燕兒,有隨時快樂的能力。嘴角小小的梨渦,如漣漪泛起。

  小五有些尷尬。他確實沒在意賈家的姑娘是何模樣。那日,他眼裡只有馬南星。

  「哦,是你啊。下次不要在這裡馴鹿了。退下吧。」

  敷衍地說完,他抱著匣子就要走。他急著去繪景閣。他怕太晚過去,馬南星歇下了。他不願擾她。

  「官家,臣女不是馴鹿,鹿是有靈性的,不需要馴。就像您喜歡的劍蘭。您不也覺得,蘭花是有靈性的嗎?」賈竹晚說著。

  「朕覺得?」小五有些詫異:「朕同你說過這樣的話嗎?」

  「您沒有跟臣女說過。但臣女從您寫的詩詞裡能看出來。幽蘭花,為誰好,露冷風清香自老。」

  這確實是小五寫的。

  在他沒有登基,甚至還不是淮南郡王時寫的。那時,他的落款是:嶺南阿五。

  他做了帝王后,從前的許多舊事都被翻騰出來,包括一些舊作。

  這個賈家姑娘,出身武將之家,倒會在這樣的細微小事上下功夫,不似南星,一身的疏闊之氣,天下所有的姑娘都比不了。

  小五想著,不再說什麼,大踏步走了。

  緊趕著到了繪景閣,馬南星還是睡去了。

  內殿的門是掩著的。

  小五將裝著錕鋙刀的匣子遞給小宮人。

  他獨自站在悠悠的燈籠下,悵然許久。

  翌日,是馬南星回方府的日子。

  雖暫居宮中,但她始終是記掛白若梨、記掛念北的。每隔三日,便要回去一趟。

  經過集市,她還想著念北愛吃桂花糕,下了馬車,買了一些。

  黃昏時分,天光漸收,下起雨來。

  夏日的雨,總是這樣,毫無徵兆,噼里啪啦的,說來就來。

  車夫猛地一揚鞭。

  馬車飛快地穿過巷陌。

  馬南星覺得不對勁。

  再次掀開車簾的時候,已看不到車夫的影子。

  幾十個頭纏紅巾的漢子從四面八方湧來,將馬車圍住。

  馬南星大喝一聲:「我乃方府之女,誰敢放肆!」

  頭纏紅巾的漢子們好像沒聽見一樣,神色冷漠。

  馬南星從袖中摸出隨身帶著的短刀,同漢子們打鬥起來。

  少頃,一張網從身後襲來,將她纏住。

  「嗖」地,兩邊收緊。

  漢子們將她網住,往馬車上一塞,疾速往東南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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