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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3章 烏蘭,你該跟你真正愛的人走了

2024-10-27 16:08:39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白若梨的到來,沖淡了昭陽殿的緊張氣氛。

  馬南星扶著她,她抱著念北,娘仨皆穿著一身白,飄飄然邁進庭院。

  昭陽殿仿佛下了一場雪。在紛飛的大雪中,所有的悲傷,都寧靜了。

  白若梨俯身,將念北放下來。念北張開手,撲進阿九的懷裡。

  這讓阿九又想起知意童稚時。

  他抱著念北,壓抑了許久不肯流出的眼淚,終於悄無聲息地淌了下來。他壓抑著不肯露出的脆弱,也隨之淌了下來。

  馬南星從內侍手中接過香,燃了,遞到白若梨手中。

  遂,將白若梨攙到靈前。

  白若梨鄭重地給早逝的甥女上了炷香。

  烏蘭走到她身邊,喚了聲:「姐姐。」

  白若梨握緊烏蘭的手。

  烏蘭的手,涼得像是在冰塊里浸過。

  大大的銅盆里,燒著紙錢。和尚道士們的誦經聲再度響起。

  被中斷的喪禮,在青煙繚繞中繼續。

  阿九搖晃著上前,想合上知意方才被打開的棺。

  哪知,他抱住棺蓋,還沒來得及合,就噴出一口鮮血,栽倒在地。

  內侍們喚太醫的喚太醫,抬人的抬人。

  「轟隆」一聲。

  一道驚雷劃破天際。

  六月的天,說變就變。

  昭陽殿內,人人惶惶不安。

  誰都說不好,官家這一倒,還能不能起來。

  幽深的迴廊中,白若梨對烏蘭道:「姐姐有話同你說。」

  馬南星守在不遠處,替乾娘機警地環顧四周。

  烏蘭道:「有何要緊的話,姐姐說,我聽著。」

  白若梨從袖口取出一封信來。

  「這是今日,南星在方府門口發現的。」

  烏蘭展開,是知意的字跡。

  原來,這就是知意寫給段義平的那封信。

  知意死前的兩封信,一封給烏蘭,一封給段義平,皆是用八百里快馬送回臨安。然而,給烏蘭的那封信,因烏蘭此前被關在皇城司的昭獄中,故而,信落在了殷鶴手裡。殷鶴看了信中的內容,斷定是韃子的陰謀詭計,更加確定了皇后的異心。他當然沒有將那封信交給烏蘭,而是準備交給官家處置。

  那封給段義平的信,倒是真的到了段義平手中。

  劉憫手下的兵丁,曲曲折折,終於在鳳凰山找到了段義平。本要依命將他帶去邊境軍營。可公主薨逝的消息傳來後,劉憫下令,人不用帶過去了。

  只需將信傳達給他便好。

  八百里快馬送來的信,由兵丁從驛站取了,交由段義平。

  於是,段義平看到了那封情真意切的信。

  那個純淨的姑娘,沒了。

  她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,跟他說,遺憾常有,圓滿不常有,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樣。

  她說,我會好好的,勇敢地活著。我比我母后還要勇敢。你放心好了。

  她的確比她的母后更勇敢。只是,段義平沒想到,這勇敢的盡頭,是過早的死亡。

  「段王爺,如果說,這天底下只剩一個人懂你,那便是我劉知意。」

  段義平看到這裡,在鳳凰山的薄暮下痛哭了一場。

  自剃度出家,四大皆空,段義平再也沒有自感後悔的事了。

  可那一刻,他特別後悔,後悔知意失身後,哀求他「謫仙,天涯海角,帶我走吧」的時候,他硬著心腸將她送回了皇宮。

  他以為這是為她好。讓她回到親人身邊。

  現在細細思來,這孩子那麼要強,若是將她帶走,倒是讓她遠離戰爭了。

  他這輩子,只愛過一個人,就是十四歲時嫁到大理的烏蘭。他知道知意是烏蘭的女兒後,一直在內心中,把知意當作自己的孩兒。

  他想滿足她的遺願。

  但,他知道沒那麼容易。

  知意畢竟是公主之身。

  中原朝廷有祖制,未嫁公主,薨逝後,葬入皇陵。

  阿九怎麼可能把知意交給他,草草葬於野地呢?

  何況,他清楚,阿九視他為心頭刺,將他關在祈福寺,十多年。倘若,阿九知道知意對他如此情長,又將會何等惱怒,如何看待烏蘭?

  他想到了白若梨。

  此事若能有白若梨相幫,或能達成。

  所以,他將這封信,放在了方府門外。

  柳外輕雷池上雨,雨聲滴碎荷聲。

  烏蘭看著女兒這封信,心頭百感交集。

  她沒有想到,小小的知意,會對老段有如此深邃的感情。

  也許,這就是命吧。

  曾經,她欠老段的,山海難填。

  兜兜轉轉,她的女兒,用最純真的情愫,填了母親路過的荒蕪。

  知意在生前,盡到了皇家公主的職責,為家國而亡。死後,不該仍將其困囿在皇陵。知意該如自己所想,做自己。

  幾乎是一瞬間,烏蘭想好了怎麼做。

  她要給女兒,最後的自由。

  四更天,阿九睜開眼。

  他發現自己躺在昭陽殿的床榻上。

  這張床榻,有他和烏蘭多年的溫情。

  一度,在這昭陽殿,他以為他擁有了世間最平凡卻最珍貴的天倫之樂。

  知意的離去,是壓垮他的一座山。他強撐了多日的精神氣兒,一下子被抽空了。

  他冥冥中覺得自己什麼都失去了。

  他從害怕,到絕望。

  「昭陽,昭陽——」他不知不覺地喊道。

  珠簾外,殷鶴回話了:「官家,微臣在此。」

  阿九悵然道:「阿鶴,原來是你。」

  「官家是不是想問皇后去哪兒了?」

  阿九不作聲。

  殷鶴又道:「官家今日原不該將她放出來的。」

  「她去哪裡了?」

  「她坐著方夫人的馬車,出宮了——」殷鶴說到這裡,停頓了一下。

  阿九聽出了弦外之音,緩緩道:「有什麼話,說吧。」

  「微臣手下的邏卒看到,她去見了一個人。」

  「誰?」

  「段和尚。從祈福寺逃跑後,失蹤很久的段和尚。」

  阿九閉上眼。

  烏蘭,你果然要離開我了。

  你當初是為知意留下的。知意剛走,你便也要走了。

  明鏡從他別畫眉,今日便同行路客。

  「請官家示下,要不要立即誅殺此二人?」殷鶴問道。

  黑暗中。

  離燈滅不遠的阿九,沉默了很長時間。

  宮廷的花落之聲,如此悠長。

  簾卷西風,他說了八個字:「莫要傷她。隨她去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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