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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0章 烏蘭,我用生命給你承諾

2024-10-27 16:08:39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知意聽了那侍衛首領的話,似想到什麼,扭頭,問忽穆烈道:「老阿伯,你可知,此處離西狼王城,有多遠?」

  忽穆烈道:「崑崙台在西,王城在東,相距數百里之遙。」

  「一個在西,一個在東,按常理,怎麼會搞錯呢……」知意咂摸著,恍然道:「來接親的西狼使者,有鬼!他們是故意將我們領到此處的。怪不得那些蒙面人說漢話,原來是想殺人栽贓。」

  一切都有了清晰的答案。

  忽穆烈遽然道:「接親的使者?你是來西狼和親的中原公主?」

  她的紅嫁衣,本來已令他有幾分疑惑,但不是很肯定。一來,她獨自一人突然出現在草甸,按道理說,公主身邊,無論怎樣,都該有侍衛保護的;二來,和親隊伍走官道入王城,怎麼走,也不會走到崑崙台。

  原來,是蒙哥赤故意派使者,引錯和親隊伍的路,把中原人攪入這渾水。

  那小子,做了十分周密的安排,不僅要動手,還妄想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。屆時,把崑崙台的意外,通通賴到中原人身上。

  他比忽穆烈預料的,更陰沉,更狠辣。

  曾經,忽穆烈很是欣賞這個兒子身上的狼性,拔擢他至王儲之位,而今晚,巨變當前,在這間幽暗的密室中,忽穆烈品嘗到被反噬的滋味。

  知意的眼睛亮晶晶的:「是,老阿伯,你說的沒錯,我就是來西狼和親的公主。」

  國書上所寫,中原前來和親的公主,是劉知安。

  但幾日前,巴圖悄然向忽穆烈稟報過,烏蘭來信了,信上說,來西狼和親的中原公主,不是劉知安,而是劉知意——

  烏蘭的親生女兒。

  忽穆烈兀地明白了眼前少女的熟悉感從何而來。

  她的眼神,她的舉止,她的笑容。

  那種身體裡草原的血液流淌的痕跡。

  忽穆烈再度看向知意時,有一種宿命的輪迴之感。

  數十年前的夜晚,他的二弟聯合花剌子模的叛軍作亂,是烏蘭陪在他身邊。那一年,烏蘭六歲。他抱著她,殺人。

  今夜,他的兒子犯上作亂,是烏蘭的女兒陪在他身邊。

  小烏蘭的女兒,竟已這麼大了。

  在他心裡,小烏蘭一直停在十四歲,沒有再長了。因為,十四歲的小烏蘭,滿心滿眼都是阿布啊。離開草原的小烏蘭,與他隔著山,隔著水,霧靄重重,那樣的疏離,是他不肯,也不願去面對的。

  知意不明白,這個老人看向自己的眼神,為什麼愈發慈愛。本能地,她也覺得與他很親近。

  她笑道:「老阿伯,等我辦完了要緊的事,我帶你去找你女兒,好不好啊?」

  「好。」忽穆烈流淚了。

  知意有些慌,趕緊上前,用手胡亂替老人擦著淚:「老阿伯,你別哭啊,你敢是歡喜地糊塗了麼?」

  她的手,亦同烏蘭一樣,帶著常年練武的粗糲,帶著不施粉黛的草青氣。

  忽穆烈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。

  老得越來越眷戀生命里一閃而過的珍貴。

  外頭越來越亂了。

  大閼氏身為王宮中身份最尊貴的女人,大汗的正妻,有權用「王宮令」調動宮廷侍衛。

  可是,細細觀之,那些王宮侍衛們,並不像是來平亂的。

  他們口中叫囂著要拿下作亂的死士們,實則,故意在放水。

  他們似乎在等待。

  等待一個最恰當、最妥帖的時機。

  大閼氏這幾十年來,與忽穆烈相敬如賓。看似很近,卻又似很遠。她的一舉一動,都符合草原之母的風範,完美得無可挑剔。可是太完美了,終是不像一個真真切切的人。她從不向忽穆烈袒露心扉。她甚至沒有在忽穆烈面前哭過、嗔過。她永遠淡淡地微笑著,讓人看不清她心裡在想什麼。

  大閼氏沒有兒子,八王子是自幼養在她帳中的。她對八王子,較其他諸子不同。

  忽穆烈記得,很多年前,大閼氏與蒙哥赤的生母諾敏,是有過節的。大閼氏對蒙哥赤始終有些成見。蒙哥赤也感受到了這一點,所以,與她亦不怎麼親近。不過年節里,虛應個景。

  現今,蒙哥赤動手,大閼氏是怎麼想的?

  在這場混亂中,她又做了什麼?

  忽穆烈帶到崑崙台的侍衛們,為何那麼順遂地被投毒?

  王宮,並不是什麼人想混就能混進的。

  素來端莊、典雅、宅心淵靜、稟德柔嘉的大閼氏,出身呼倫貝爾顯赫的弘吉剌家族的大閼氏,偌多年與世無爭的大閼氏……忽穆烈輕輕閉上眼。

  「轟隆」一聲。

  密室的門被撞開了。

  那幫蒙面的黑衣人迅猛地衝進來。

  知意迎上去打鬥著。

  忽穆烈朝天吹了聲哨。

  這是暗號,亦是命令。

  門外,那些穿著粗布衣的漢子們得令,涌了進來,與黑衣人激烈地廝打在一處。

  這些穿著粗布衣的漢子們,是忽穆烈的蒼狼暗衛。

  他提前做了部署的。他告知蒼狼暗衛們,沉住氣,等狐狸露尾巴。

  然,那些王宮侍衛們的摻和,是他沒想到的。

  王宮侍衛們確想平亂,但,是想等他死了,再堂而皇之地平亂。

  忽穆烈看著躍動的燭火。燭火每跳動一下,便是一霎。

  巴圖,巴圖該來了吧。

  兵刃的撞擊聲,聲聲入耳,聲聲入心。

  許是蒙面人早已得了蒙哥赤的令,中原公主,該殺之滅口。只要中原的和親隊伍死絕了,蒙哥赤的所作所為就可以順利栽贓了。死人的嘴,是最緊的,辯無可辯。故而,一支淬了毒的箭,射向正在膠著打鬥中的知意——

  忽穆烈的心,一把揪得緊緊的。

  烏蘭在信上說,求阿布,給知意一個平安。平安就夠了。

  老邁的忽穆烈,腿因寒疾發作,不能動彈。

  但他用盡全身力氣,從腰部發力,拱起身子,翻了過去。他用手將知意拉到身下,用自己的肉身,做了盾。

  烏蘭,我的烏蘭,阿布答應你。

  阿布要讓你明白,這一生,阿布答應你的,都會做到。

  草原的夜晚,那麼遼闊,那麼溫柔。

  你說,阿布不會老,阿布與日月同歲。

  嗯,阿布沒有老,阿布依然是你的英雄。

  沉重的兵履聲,如急雨蹚來。

  巴圖的聲音,雄渾有力:「大汗有令,作亂者,抽筋剝皮!」

  知意看著壓在她身上的老人,哭了:「老阿伯,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,為什麼?我們只是萍水相逢,我劉知意從來不欠別人的……」

  忽穆烈身上流出黑血。

  他笑笑:「我這輩子,戎馬倥傯,沒有停止過受傷。這點傷算什麼呢?不必怕啊,丫頭。小事。」

  知意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他身上。

  「老阿伯,我答應你,帶你去找你的女兒,我還沒做到呢。你相信我,我一定會辦到的。你相信我啊……」

  忽穆烈伸出手,摸了摸她的發。他堅硬似鐵,又和煦如風。

  「嗯,我相信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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