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7章 烏蘭的女兒,重生
2024-10-27 16:08:39 作者: 棉花花
西狼王城。
一頂黑色的帳篷內。
一個精壯的漢子,赤著胸膛,由一個軍醫在他的瘡口處包紮。一旁,幾個美姬或捧著馬奶酒、或捧著果子,小心翼翼地伺候著。
半晌,那軍醫伏在地上道:「殿下的燒傷,已然大好了。上過今日這遍藥,往後便不用再上了。」
漢子道:「外頭不拘是誰問起,仍說本王在養傷。你每日早晚間,還是老時辰,到本王帳篷中來。」
「是。謹遵殿下吩咐。」軍醫道。
這漢子正是西狼王儲蒙哥赤。
他身上的燒傷,是拜漢軍火燒西狼軍營所賜。這是他的恥辱。亦是他蟄伏在帳中兩月余、不上王廷的原因。
軍醫退下後,一個美姬把他的衣裳披好,他就勢半躺在美姬的腿上,摸著她桃花微醉的臉。
帳外有人求見。
蒙哥赤招招手,一個侍衛走進來:「殿下,中原的和親隊伍已經過境了。約莫三日後,能抵王城。」
「嗯。」蒙哥赤從鼻子裡哼出一聲,算作應答。
「屆時,殿下要出城迎一迎麼?」侍衛請示道。
「迎。」蒙哥赤眯著眼,答道。
「是。」
美姬剝了顆葡萄,送到蒙哥赤唇邊,酸溜溜道:「殿下對中原公主,倒是挺上心的。還親自去接。不過是嫁過來做繼室王妃罷了,殿下如此給她臉面,不怕她過來以後,驕矜自傲?」
蒙哥赤笑道:「你懂什麼?」
「是,妾身不懂。殿下許是希圖漢人女子白嫩、美貌,也未可知。聽說,漢人女子,有一百種狐媚手段,慣會勾引男人。」美姬嬌嗔道。
蒙哥赤一把將她壓在身下。
「狐媚?誰能狐媚過你?」
美姬半推半就地笑起來,那笑聲像是潑灑了馬奶酒,有點兒烈,有點兒甜,有點兒膩。
其他人見狀已悄然退下。
青天白日裡,兩人云雨一番——
在西狼,這並不是什麼越矩之事。
他們沒有漢人「白日宣淫」的說法。
蒙哥赤的心腹軍探來了。
此人十分緊要。
蒙哥赤再度從軟榻上起來的時候,褪了情慾之色,一雙精於算計的眼中,風雲際會。
他遣退了美姬。
五月的大漠,帳簾捲起,有綿軟的風沙吹進來。
蒙哥赤坐在桌案前,一臉肅然。
這一刻的他,透著濃濃的殺氣。
「殿下,大汗三日後,要去崑崙台祭祀。」
「隨行的人馬,查清楚沒有?」
「查清楚了。大汗只帶一千精兵跟隨。」
「八王子呢?可否隨行?」
那廝這些日子在王廷上躥下跳,籠絡人心。上哄著父汗,下勾結朝臣,煽動軍營里的人,誇大蒙哥赤戰場上的失利,意圖汗位,野心勃然。
軍探道:「這幾日,大閼氏染了風寒,八王子要侍疾,去不成。」
好。
很好。
所謂天降隕石上「大漠將亂,異種稱王」的流言,讓蒙哥赤好些日子沒睡個安穩覺了。
三日後,一切都該塵埃落定了吧。
他再也不想膽戰心驚地活著了。
這種感覺,就像頭頂上懸著一把刀,又不知那刀什麼時候落下來。
太煎熬了。
他精心籌備,做好了每一個細節,他不信,他用盡全力還贏不了行將就木的父汗。
他比父汗年輕,他比父汗健壯,他比父汗更心狠。
草原上,紅霞滿天。
他早就應該做新的大汗了。
帳篷東側,有一個小小的暗室。桌案上擺著「北帳大妃諾敏」的靈位。他每日都會對著靈位說一會子話。
額吉,草原上的翠雀花開了。很美,真的。
額吉,晨起下了雨,很快又停了,天暖了起來,兒子現在每日穿單衣了。
額吉,兒子每次打獵,總是會射下天上的禿鷲,兒子害怕它們擋住了你來我夢裡的路啊。
額吉,你和外公團圓了嗎?你放心,讓外公也放心,克列部落一定會在草原上復興。很快了。兒子登上汗位的那一日,就是克列重振之日……
跟額吉說話的時刻,是蒙哥赤唯一柔軟的時刻。
他一身鎧甲,一身狼皮,一身蛇鱗,難抵心頭一滴熱血。
三日後,是中原的和親隊伍抵達王城的日子。
蒙哥赤作為王儲,新郎官兒,出城去官道相迎,順理成章。
他有很好的「不在場」的證據。
另一邊,他命手下前去接應和親隊伍的人,故意在荒漠裡走錯路,將和親隊伍引去崑崙台。
他在崑崙台提前埋伏下的人馬,會適時截殺忽穆烈。
到時候,他的人、忽穆烈的人、中原的人,三方攪在一起,造成混亂。
事後,可以把忽穆烈的死,推給中原。
便說,中原和親是假,意圖刺殺大汗是真。
如此,他只是個無辜的等在官道、卻沒有迎到新娘的人,乾乾淨淨。
忽穆烈死後,西狼所有的人,不會有任何理由來懷疑他、討伐他。
當然,為了封口,中原的和親隊伍,會殺得一個不留。包括中原公主劉知安——
她不過是劉懷的庶出女兒,其族舅還是當年在景雲觀跟他作對過的趙安吉。聽說她文文弱弱,只知道作畫寫詩。殺死她,像捻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。
橫豎,中原豐厚的金銀陪嫁,他可以收入自己私囊中了。
還可借著忽穆烈的死,一鼓作氣,向中原發難。在西狼王廷,獲得支持。
簡直是一舉多得啊!
劉懷想通過和親來離間他和忽穆烈。這樣的心思,他焉能看不出?他順水推舟,答應了和親,反把中原的和親隊伍,做了「殺父」的刀。
狹路相逢勇者勝,勇者相逢智者勝。
高手過招,招招無形。
天似穹廬,籠蓋四野。
無邊綠翠憑羊牧,一馬飛歌醉碧宵。
和親隊伍往前行進。
知意坐在轎中,掀開帘子,看著草原的遼闊與空曠。
這是她第二次來西狼。
雖然只隔著短短几個月,但心境卻與上次大不相同了。
那場刻骨銘心的傷害,讓她仿佛在烈火中焚身,於死灰中重生。
她一身孤膽,滿目堅定。
這樣的她,更像多年前的烏蘭了……
天色漸漸暗下來。
她聽見金紫光祿大夫問西狼迎親的使者:「怎生越走越荒蕪了?」
那使者答:「貴邦大人有所不知,我們西狼的官道不似中原那般筆直。曲折蜿蜒,乃是尋常。跟著小使前行便是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