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0章 烏蘭母子相見
2024-10-27 16:08:39 作者: 棉花花
勤政殿的窗外,風吹著樹葉,簌簌的響。
知意聽到這裡,恍然大悟。
她明白了那種親切感,從何而來。
剛剛,她看著殷鶴親自帶著所謂的「小軍師」急匆匆來面聖,心裡好奇,便跟過來了。她在窗外,偷偷聽著裡面的談話。
原來,「小軍師」的身份,的確不簡單。
他是皇族中人,父皇的侄子。
那麼,算來,是她的堂兄弟。
很近的血脈。
怪不得一眼看過去,就覺得他很熟悉。
只是,她為什麼從小到大,沒見過劉小五和他的爹爹晉王呢?按理說,皇室宗親應該生活在臨安皇城啊。
知意回到昭陽殿,見母后正躍到樹上采桐花。
桐花用滾水燙了,再用冷水浸泡,搦出水,剁餡兒,做糕餅,帶著草木香氣,入口清甜,且能治肺熱咳嗽。這是太醫院的太醫告訴母后的。
每年這個時節,母后都會做桐花糕餅。
春夏交替之際,父皇咳嗽得越發狠了。吃桐花糕餅,會好些。
在知意的記憶里,母后永遠有一種少女般的輕靈。躍到樹上,躍到屋頂的瓦片上,風風火火的。
母后口中對父皇總是淡淡的,不在意的樣子。父皇來或不來,她都表現得無所謂。但是,知意能感受到,她心底有父皇。她對父皇的好,在點點滴滴上,在朝暮的瑣碎中,在一炊一食里。
從不企圖。
從不表達。
知意想,母后遇見謫仙的時候,只有十四歲吧。那時的母后,是什麼模樣呢?
謫仙。如果母后一直同謫仙在一起,沒有遇見父皇,又會是怎樣呢?
人的命運,是不可測的。
明天就是十五了,月圓的日子,也是和親隊伍出發的日子。
她要替知安去漠北了。
希望能得償所願。
知意已經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,不放心的,唯有母后。
父皇尚還有知安這個女兒,今日進宮的劉小五侄兒。母后可是一個親人都沒有了。如果她死在了漠北,昭陽殿的月亮從此就是淒清的。無論月圓多少回,母后也等不到她了。
但,母后一定會理解她的吧。
做人就應該有恩報恩,有仇報仇,毫不含糊,不是嗎?
烏蘭摘滿一籃子的桐花,從樹上翩翩落下。
母女倆一起泡桐花。
知意道:「母后,晉王是誰啊?你見過麼?」
烏蘭的手一停:「好端端的,問這個做什麼?」
「悄悄告訴你,我今天見到晉王的兒子啦。他叫劉小五,看起來跟我年紀差不多。不知道是哥哥,還是弟弟……」
烏蘭的腦子霎地「嗡嗡」作響。
這個名字,烏蘭是知道的。
七哥寫來的密信里提到過,他給孩兒取名叫小五。
烏蘭拽住女兒的手腕:「你見到他了?你在何處見到他了?」
「在宮裡見到的啊。殷鶴叔父晌午帶他進了宮。我在御花園裡碰見他們,殷鶴叔父還不跟我說實話,只跟我講,劉小五是軍營里的小軍師。我偷偷跟著他們去了勤政殿,聽了一耳朵。父皇問劉小五,他父親晉王可好。還說,讓他不要稱『官家』,要叫『皇叔父』……」
烏蘭放下桐花,起身:「你父皇見到他了?」
「是啊。」
烏蘭的神色焦急起來,在庭院裡踱著步。
知意道:「母后,您怎麼了?您還沒有回答我,晉王是誰啊?」
「是你的七皇伯。」
「七皇伯?在哪裡?」
「在嶺南。」
「為什麼?嶺南濕瘴之地,七皇伯為什麼要去那裡?是犯了罪麼?」
烏蘭無心跟女兒多說。思量著該怎麼辦。
起初,把兒子送出宮的本意,就是不想讓他捲入皇權、是非中來。怎麼現在,兒子進宮了呢?殷鶴有沒有發現什麼?阿九會不會發現什麼?
知意道:「母后,您說,父皇這個時候把那個劉小五召進宮來,是何意呢?會不會……是有立儲之意?」
帝王無嗣,過繼宗室子為皇嗣。
阿九知道了劉憫是假皇子。
莫非,真的動了過繼的念頭?
可是,七哥並不是只有一個兒子,怎麼偏偏只召小五進宮?
知意自顧自道:「母后,聽說這個劉小五,在軍營里立了大功,燒了西狼軍營呢。大約這正是父皇對他青眼有加的原因吧。母后,那個劉小五,看起來挺面善的,若他果有能耐,父皇將江山交予他,未嘗不可啊。」
「不可,不可……」烏蘭喃喃道。
官家封了晉王之子劉小五為淮南郡王,賜居「報瓊閣」。
這個消息很快在宮裡傳開了。
聯想到太子被廢事件,宮裡人都覺得,官家此舉,大有深意。
萬萬沒想到,一個冷灶王爺的兒子,會被官家如此抬舉。
報瓊閣,是宮苑之中,觀景最佳的所在。
黃昏花影二分月,細雨春林一半煙。
劉小五滿腹心事,低頭在園中走著,忽地,驚起一隻黑卷尾,那黑卷尾撲閃著翅膀,要來啄他。一個身影躍過來,捉住那黑卷尾。
劉小五抬頭,看到一個燦如春華、英姿颯颯的婦人,那婦人看他的眼神,就像嶺南秋日的水,清冽而深情。
「晚間吃的什麼?」烏蘭滿肚子的話,到嘴邊,只剩一句家常的詢問。
母子倆站在黃昏的細雨中。母知子。子不知母。
「吃的八寶鴨。」
劉小五很奇怪,自己竟一點都不覺得這個陌生婦人問他這樣一句家常的話,有半點突兀。
甚至,他覺得她是天底下最應該跟他話家常的人。
「吃飽了麼?」
「吃飽了。」
烏蘭眼淚流下來了。她的兒子,她在狂風大作的端午,九死一生,誕下的兒子。
她忍了這麼多年,不去見他,不就是想讓他平平安安、簡簡單單、快快樂樂麼。可是,他進宮了,她就再也忍不住了。
情不自禁地走到這裡來。
情不自禁地出現在他面前。
「這黑卷尾,性情很好的,一般不輕易啄人。定是你剛剛不小心驚了它生產。做母親的,為了孩子,便什麼都做得出了。」烏蘭說著,放了手中的黑卷尾。
「您說的對。雖然我沒有見過我母親,但我知道,她為了我,一定也是如此。我在嶺南的時候,每年春天,都會栽一棵樹。我想,栽滿一整個山坡,說不定我就能見到我母親了。」劉小五道。
「你恨她嗎?」
「當然不恨。爹爹說,母親為了生我,難產死了。可是,我偷偷讓師父卜過,我母親沒有死。別的,師父便不肯告訴我了。我自己呢,又是卜不出關於自己的任何命數的。所以,我無法找尋她。」
說到這裡,他溫暖地笑笑:「不過,知道母親活著,也是很好的事啊。我見不到她,但我可以思念。我想像她過得很快樂,我也便快樂了。」
對著眼前這個婦人,他不覺說了好多的知心話。
有宮人路過,喚烏蘭「皇后娘娘」。
劉小五聽之,朝烏蘭俯下身來:「侄兒劉小五,給皇嬸母請安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