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>古言•宮斗 >昭陽殿 > 第168章 我本來想嫁你,但我不配了

第168章 我本來想嫁你,但我不配了

2024-10-27 16:08:39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「你說那孩子好生了得,朕想看一看。」夜風裹著柳絮吹進來,阿九咳嗽了幾聲,說道。

  殷鶴想了想,道:「莫不是官家發現趙娘娘帶進宮的那孩子……有何不妥?」

  「現在尚說不得妥還是不妥。」

  柳絮落在桌案上,如春雪一般。

  阿九將詩文握在手中,道:「阿鶴,朕自登基以後,從來沒有一日是全然放鬆警惕的。《韓非子》有言,人主之患在於信人,信人,則制於人。多疑,是人主之基。朕這些年對身邊人的疑心,大半是疑對了的,譬如七皇兄,譬如喬阿娘。有些,疑錯了,譬如硯山。眨眼,朕已過不惑,只要仍坐在這皇位上,疑人之心,還是要有的……朕身子好一日、歹一日,說不準哪天,就大去了。若趙如雲帶進宮那孩子,果有異樣,把劉小五接回,也算是未雨綢繆。再怎樣,七皇兄的孩子,是劉家的孩子。總比被有心之人攪亂了皇室血脈要好。朕到了九泉,也好見列祖列宗。」

  說著,他自嘲地笑笑:「七皇兄本就年長於朕,假使不是他幼年患急驚風,瞎掉一隻眼,這皇位也輪不到朕來坐。如果,如果到最後真的是劉小五來繼位……朕就當,就當七皇兄的眼睛沒有瞎,朕把江山還給他了吧。」

  殷鶴聽了這番話,很是傷感。

  別人不懂阿九,殷鶴卻是懂的。從五歲起,殷鶴便是阿九的南窗伴讀。他們一起長大。殷鶴知曉,阿九曾經的處境,一路走到現在,有多難。

  歲月匆匆啊,好像一眨眼的功夫,他們都是四十多歲的人了。

  有了白髮。

  也有了額間的皺紋。

  如果沒有在敵國做質子時的顛沛流離,如果沒有當年賢德宮穆雪松的十步香毒害,如果沒有數十年如一日的枕戈待旦、心力透支,阿九的身體,是不是就不會糟糕到這一步?

  帝王之位,無上榮耀,無邊險惡。

  劉慎死了。

  劉憫是假的。

  這個突然出現的兒子,阿九當然不敢歡天喜地去接受。

  誰知道背後有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呢?

  縱便阿九今晚著實為這孩子的見識驚嘆。

  縱便阿九在內心中很是希望這孩子就是他如假包換的親兒子。

  「禮部將各項事宜,準備的差不多了。四月半,和親隊伍便能離宮北去。官家覺得,派何人去送親妥當?」殷鶴問道。

  「派金紫光祿大夫去吧。他為人老奸巨猾,善於斡旋。朕覺得,在議和方面,他能有幾分宋譽銘的本事。讓他去跟蒙哥赤交涉,最合適。」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殷鶴頓了頓,道:「官家,邏卒來報說,廢太子這些日子總是念叨著求官家允他去戰場。他說,他寧願做個小兵,去戰場賣命。微臣瞧著,他倒不像是撒謊。」

  阿九想了想,道:「讓他打消這個念頭。安生待在宮裡便是孝心。實在閒不住,就去上書房,跟太傅一道編纂史書。」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臨安曲池人靜,三縷明霞照晚。

  知安走到丁香花圃邊,看見知意已經在等她。

  知安的神色有點冷,有點淡:「皇姊命宮人喚我來這裡,做甚?」

  知意走近她:「找你說說話。知安,你這一向可好?」

  「我?」知安略帶諷刺地笑笑:「我能有什麼好?皇姊又不是不知道,我很快就要被父皇送去荒蠻之地和親了。以後,生啊死啊的,橫豎跟皇家無關了。宮裡的事,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。憫哥哥是父皇的獨子,從戰場回來,莫名就被廢了。你偷跑出去那麼久,回來父皇還是把你當寶貝。十個指頭分長短,同樣是子女,父皇眼裡,只有你。」

  她對這個她無論怎麼努力都比不上的姐姐,永遠沒有好聲氣。

  知意並不在意她話里的刺:「知安,你別這麼說,咱倆是姐妹,血脈至親。父皇只有我們。」

  「只有我們?什麼意思?」

  知意沒有回答她的問題,緩緩道:「你不想去和親,對不對?皇姊有個辦法,可以讓你不必去。」

  「什麼辦法?」知安皺眉,以為知意在調侃她。

  知意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。

  知安看向姐姐,一臉錯愕。

  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  「皇姊是認真的?」

  「認真的。」

  「為什麼?」

  「你是妹妹,我是姐姐。這樣的事,本來就應該我去。」

  知意攏了攏知安胸前垂下的發:「在此之前,你一定不要告訴任何人,包括你母妃趙娘娘。這是咱倆的秘密,越少人知道越好。我走之後,你好好兒替我在父皇跟前盡孝,替我看顧我母后。」

  知安有些無措。

  姐姐的話,周全地令她心酸。

  她此前萬萬沒想到,她從小嫉妒到大的姐姐,能這樣待她。

  她跟姐姐鬥嘴了好多年。姐姐不拘說個什麼,她都要反駁。為了反駁而反駁。這次,她張開嘴,沒有反駁,眼圈兒紅了。

  知意捏了捏她的臉:「快答應皇姊啊。」

  知安忽然抱住姐姐。

  兩個女孩相擁的影子,漾在池水中,漾在落花里。

  月亮在輕紗似的微雲里穿梭。

  知意去了鳳凰山。

  她在赤狐出沒的地方,坐著等。

  她也不知道她要等的人,會不會出現。但她就是等。這是她唯一能等他的地方。

  她靜靜地坐了兩個多時辰,像是要把時光坐老了。

  小赤狐睜著濕漉漉的眼,瑟瑟地靠近她。

  她抬頭,看見身穿白色袈裟的他,走過來。

  月光皎潔。他同月光一樣皎潔。

  知意笑:「謫仙,我很聰明的,對不對?我知道,你不會離皇宮太遠。」

  段義平道:「阿彌陀佛。夜晚濕寒,露水重,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,快些回去。」

  「謫仙,我不想聽你念佛。你坐來我身邊,我有話想跟你說。」

  段義平不語。

  赤狐跳到他懷裡。

  他像是與整個山林融為一體。

  知意道:「人這一輩子,怎麼活,算是值得呢?愛自己想愛的人,做自己想做的事。謫仙,你比我父皇活得痛快。我父皇和母后,都沒有你純粹。」

  她眼裡有疏星,忽明忽暗。

  「你知道嗎?我本來想替我母后彌補你。我想嫁給你。但我不配了。這是我最遺憾的事。現在,我明白啦,遺憾常有,圓滿不常有,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樣。」

  知意用玩笑話的口吻,說出這句話。

  說完,她拍拍手,起身:「謫仙,你好好保重自己哦,長命百歲。我回宮啦。」

  「知意,你怎麼了?」段義平道。

  知意走了老遠,回頭扮了個鬼臉:「我會好好的,勇敢地活著。我比我母后還要勇敢。你放心好了。」
關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