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4章 烏蘭的女兒,宿命
2024-10-27 16:08:39 作者: 棉花花
倏爾,她發現離謫仙不遠處,有幾個御林軍的身影。
她一開始擔心是父皇和母后派來尋她的,連忙貓著腰,閃躲在一根柱子後頭。
那幾個御林軍,似是很不耐煩的樣子,坐在台階上,輪流傳著一隻酒壺喝酒。
其中一個道:「咱們哥幾個,倒霉得緊,不過是宵禁的時候摸了幾把骨牌,便被統領罰到此處仨月,做這沒油水的差事,看著這古里古怪的和尚。」
另一個神神秘秘道:「大哥,你知道這和尚為甚被罰到此處撞鐘敲鼓不?」
「聽說還是官家親自下的令呢。一個和尚,能做錯什麼事,讓官家如此氣惱?這和尚少說在這裡有十多年了吧……」
「我聽從前在這守著的那一撥兄弟說,這和尚來頭不小呢——」說話的這個,捅了捅另外幾個,頗有些賣弄自己消息靈通的意味:「他就是那亡國之君,大理段王爺!大理段氏,二十二世國祚,風光無限,說被滅,就被滅了!你們猜是為甚?是為了一個女人……」
「什麼樣的女人?」其他的人好奇地問道。
說話的男人,有些醉了,打了個酒嗝:「不清楚。但我知道,他跟咱們的皇后娘娘曾經是相好,皇后娘娘還曾想跟他私奔來著,被官家親自捉回的。」
其他的人大駭:「這種沒影子的話,可不能亂說!」
說話的男人急了:「我如何亂說了?天命十三年,我姨表兄在建康驛站做衛戍,親眼,親眼瞧見……」
他的嘴很快被同伴捂上。
「這老范,喝酒了,嘴上便沒個把門的!」
說和尚的風流韻事,怎麼說,都沒事,可如何能扯到當今皇后呢?這是誅九族的罪過啊。
一塊冰涼涼的手巾糊在臉上。那老范酒醒了些,自知失言,訕訕的。
暮鼓敲畢,戴著鐵鏈的段義平進了佛堂打坐。
晚霞消失在天際,夜色來臨。
那幾個御林軍坐在佛堂門口,分食著一隻燒雞。
映樓閣入了夜,靜謐如古墓。做這差事久了,難免鬆懈。橫豎,和尚也跑不掉。不過每月的月首、月尾跟住持請示,去鳳凰山放放風罷了。
和尚冷冰冰的,跟活死人無異。簡直搞不懂為甚還要派人守著他。
夜風把窗戶吹開。
佛堂里昏暗的燈火晃了晃。
段義平覺出,身旁的蒲團上,坐下一個人。
他側過臉來,看到那日在山中遇見的少女,烏蘭的女兒,知意。她今日穿著一身小內侍的衣裳。段義平想起,很久以前,在大理,烏蘭偷偷溜出王宮,亦是穿著一身小內侍的衣裳。
他捻著佛珠,繼續念經:「舍利子,是諸法空相,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……」
知意的眼睛,比燈火明亮。
「謫仙,你上次說你犯了罪,我大約知道是什麼罪了。」
知意道:「你喜愛我母后,是麼?」
「砰」,佛珠掉落。
散了一地。
段義平道:「你到此處,你母親知道麼?快回去吧。莫讓她擔心。」
「你說話好像把我當小孩子似的。」
「你難道不是小孩子麼?」
「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。」知意自顧自道:「我說,上次怎麼怪怪的,母后來了,你便跑了。母后還說,別讓我告訴父皇……」
「這不是小孩子該想的事情。」
「我不是小孩子!」
知意道:「你明明知道母后有我父皇,有我,為什麼還要接近她?」
「我與你母親相識的時候,她只有十四歲,沒有你父皇,沒有你。」段義平輕聲道。
「既你與我母后相識在前,為何母后會嫁給我父皇?」
段義平沉默了。
佛堂里,裊裊青煙縈繞著他,他似一生身陷苦難的菩薩,入不得佛門,留不得人間,下不得地獄。
知意落淚了。
她是一個很少落淚的姑娘。
「我明白了。段王爺。我母后,她對不起你。」
段義平的白衣,纖塵不染。
知意坐在他身旁,仿佛隔著十幾年的塵埃歲月:「經文能渡你嗎,段王爺?」
段義平道:「門外的御林軍,會送你回去。」
「你不必驅我。」知意道。
在她少女懵懂而青澀的認知里,愛情是一團霧一樣不明的東西。
然而,當她在腦海里拼湊出上一輩的恩怨,拼湊出一個傷感的故事時,眼前這憂鬱、俊美的和尚,便成了愛情的具象。
書卷中繾綣的詩詞,忽然就好懂了。
他的白衣,他的鐵鏈,他的風露,他的光影,都蒙上了一層牽動心腸的淒迷。
「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。等我回來的時候,我會去求父皇,放了你。你等我啊。」知意道。
還未待段義平回答,她已退到了窗邊。
段義平看向她,她笑了笑:「我說話算數的。段王爺,你讓你的菩薩,佑我平安。」
倩影一躍。
消失在窗口。
段義平心裡有不好的預感。
這孩子,說她去很遠的地方,是哪裡呢?
這些天,西狼與中原開戰的消息,沸沸揚揚。她該不會,跑去戰場了吧?
他故意驚動門外的御林軍,讓他們朝著知意離去的方向追趕。
奈何,那丫頭十分機靈,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。
是夜,祈福寺走水了。
經文燒成一片。
濃煙四起。
待眾人好不容易將火撲滅,卻發現,映樓閣的和尚,不見了。
邊關,風聲鶴唳。
劉憫帶著隊伍,連夜行軍,緊趕慢趕,二月初抵達龍背山腳下。
西狼突襲糧草大營,劉憫緊急發令應戰。
晚間,劉憫坐在營帳中,胸口疼了起來。
他知道,蠱毒發作了。
這是蒙哥赤對他的提醒。
他趴在案牘上,吐出一口黑血,身上似有小蟲子爬來爬去。
「憫哥哥——」
知意的聲音。
他以為是幻覺。
然則,一轉身,看到渾身髒兮兮的知意,像個調皮的小男孩兒,沖他扮鬼臉。
「你怎麼過來的?」劉憫又驚又喜。
「我偷了兵部的腰牌啊。父皇母后不讓我來,我偏要來。哼。憫哥哥,我要跟你一起打仗!」知意道。
「我讓人送你回去。」
知意耍賴道:「不行!我死也不回去!」
劉憫從小諸事依著她,依慣了,見狀,無法,只得道:「那你在軍中不能暴露身份。以後,你便是我的副官劉意。沒有我的允許,你切不可妄動,不許涉險,明白了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