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3章 憫兒,欲望的蠱毒
2024-10-27 16:08:39 作者: 棉花花
那黑衣男子,挾制住劉憫,使他躺在榻上,動彈不得。
能隻身闖入東宮,直逼太子內寢殿,不驚動一兵一卒,甚至連守夜的宮人內侍都被悄無聲息地放倒,來人不僅武功了得,且極擅使毒。
是誰?
是誰敢謀害當朝太子?
劉憫想叫喊,嗓子裡卻發不出聲音。
來人並沒有傷害他。而是緩緩地講了一個聽起來很是荒誕的故事。
臨安皇宮。重陽節。方貴妃產子。太廟爆炸。皇后服下蒙汗藥。西狼死士。穆雪松。偷梁換柱。鯉魚肚兜……
劉憫越聽越心驚,他不斷地搖頭。
末了,來人用一種堅定的不容置疑的聲調說:「你就是那個西狼孩子。而我,是你的親生父親。」
不。
劉憫嘲諷地看著眼前的男子笑笑。
無恥的刺客,不過是誑騙他罷了。
他的父親,是中原皇帝劉懷。他的生母,是貴妃方靈山。他的舅父是不世出的名將方硯山。他的嫡母,是皇后孟氏昭陽。
他怎麼可能跟西狼扯上半點關係?
借著榻邊的一豆燭光,他看清了男子的模樣。身形威武雄壯,面孔陰冷威嚴,眼神凌厲。
他額上出了細細密密的汗。
該死,他心虛什麼?
為什麼會覺得眼前的男子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與親近?那種熟悉、那種親近,分明是血脈里千山萬水的相連。
甚至,甚至他在男子的手腕看到了跟他一模一樣的七星痣。
七星。
七殺。
「你是我的兒子,你是帶著使命降生在人世的。在你剛出生的時候,我便為你取了名字,莫日根。神箭手的意思。你我父子,終有一日,會獵下西狼,獵下中原,獵下整個天下。現在看來,這一天,不會遠了。」男子說著,亮出一塊玄鐵腰牌。
劉憫知道了,眼前人,是西狼的王儲,蒙哥赤。
亦是不久後,他在戰場上本要應對的敵人。
為什麼老天要這麼殘忍?讓他在這樣的時刻,知道這樣的消息。
他寧願什麼也不知道。
好好兒的,做他的中原太子。
他今天本來是非常歡喜的。他將父皇送給他的金弓壓在枕下。他手上還握著知意給他編的蟈蟈籠子。知意俏皮地跟他說:「憫哥哥,你當了太子啦,以後就不能跟我一起玩蟈蟈了,我把親手編的蟈蟈籠子送給你,做個念想。」
想起知意,他都要流淚了。
知意從小就嚷嚷著要踏平西狼,殺盡胡虜。她若知道她的憫哥哥就是西狼韃子,會如何呢?
他將永生永世失去知意的笑臉了。
若與知意為敵,他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呢!
他不要做「莫日根」,他要做「劉憫」。
蒙哥赤看著他的眼睛,道:「你的生母,叫做烏雅,她為了看你一眼,被中原皇宮的侍衛抓住。劉懷下令,將她暴屍城門。莫日根,你但凡有一絲絲的人性,有一絲絲的男兒血性,就不會繼續認賊作父。你應該知道怎麼選。」
東宮。巍峨的東宮。今夜停泊著一個彷徨的靈魂。
蒙哥赤走後的半個時辰,藥效消失,劉憫起身,走到庭院,看月色如水。
蒙哥赤臨走前,給他留了話,教他如何與之裡應外合,置中原於死地。
這個第一次同他見面的生父,仿佛十分篤定,他會願意與之聯手。
胸口仿佛有蟲子爬過的酥癢感。
劉憫捂住胸口。
蒙哥赤的最後一句話,迴蕩在他耳邊:「莫日根,為父在你身上種了『欲蠱』。你如果不聽為父的話,蠱毒便會發作,讓你痛不欲生。你放心,為父的本意,絕不是傷害你。待大業完成,為父會替你解蠱,封你做王儲。」
他的親生父親,用這樣的方式,牽制他。
劉憫站在一棵柏樹下,一陣陣寒涼漾在他骨子裡。
他是生父的棋子。從一開始就是。
在襁褓中,被送出來。
到現在,讓他聽從擺布。
一枚棋子,沒有選擇自己命運的餘地。
他意識到,他血緣的出處,是如此的冷酷、陰鷙。
而他深愛的漢廷,他的父皇,他的知意,跟他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。
他成了世間最孤獨的人。
他走出了東宮,不知不覺走向昭陽殿。
此時,知意應該睡熟了吧。
劉憫在昭陽殿前,站了整整一夜。
正月十五。
邊關烽火燃起。
阿九在金鑾殿上,正式將兵符授予劉憫。
年紀輕輕的太子,掌兵出征,讓朝堂上許多人感嘆不已,紛紛跪在地上,盛讚官家抗敵的決心以及太子的英勇。
本朝自開國以來,劉憫是第一個出關迎敵的太子啊。
城門口,隆重的誓師。
帝後站在高高的城樓上。
阿九將玉杯中的酒灑下:「盼吾兒凱旋——」
戰鼓聲聲。
劉憫高舉長劍:「兒臣必不負父皇所望,不負母后所望,不負萬千百姓所望。」
兵士們齊齊高喊:「官家萬歲萬歲萬萬歲,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!」
烏蘭看著一身鎧甲的劉憫,眼角濕潤。昔日的小小孩兒,今日背負著整個帝國的希冀,上戰場去了。
氣勢恢宏的隊伍。
千軍萬馬。
正在這時,城門打開,一匹馬兒沖了出去。那騎在馬上的,竟是知意。她穿著戎裝,逼人的英氣。
阿九皺眉,忙道:「胡鬧!快把公主押回來。」
侍衛們連忙上前。
知意用長槍在空中揮了一個浩浩蕩蕩的圈,厲喝道:「誰敢過來!」
她仰頭,朝阿九笑道:「父皇,憫哥哥能上戰場,憑甚我就不能了?我也要去殺敵!」
阿九道:「你是女兒家,上什麼戰場?」
「若梨姑媽也是女兒身,她能領兵出征。我也能。」知意道。
阿九一陣心急,血湧上頭。
烏蘭扶住他,道:「我去治治這丫頭。」
說完,一個飛身,下了城樓。
烏蘭躍上馬背,死死將知意的雙手捉住,吩咐侍衛道:「拿繩子來!」
三下兩下,把知意捆了。
劉憫見狀,道:「母后——」
烏蘭道:「憫兒,你放心去吧,母后不會把你妹妹怎麼樣,她太任性了,得好好教訓一番才好。」
號角吹起。劉憫騎在馬上,一步三回頭地去了。
知意不甘心地大聲喊:「憫哥哥,憫哥哥——」
烏蘭足足將知意捆了三天,才放開。
知意像是被馴服了的小獸,蔫蔫的。
烏蘭以為她已打消了出征的念頭。
哪知,正月二十那天傍晚,知意失蹤了。尋遍了整個宮廷,不見她的影蹤。
南來無數雁,黃昏雙魚信。
一個穿著內侍衣裳的少女,悄悄溜出了皇宮。
她在城門口的巷陌買了匹馬,準備一路往北。
前行約莫一刻鐘,她聽到了連綿的暮鼓聲。聽來,肝腸寸斷。仰頭,一個白衣和尚站在祈福寺的映樓閣上擊鼓。
他臉上有風露,有光影。
是謫仙。她夢裡的謫仙。
就要去戰場了。去找謫仙道個別,卜一個吉凶吧。知意想著,從馬背上跳起,縱身上了映樓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