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0章 娘娘的秘密,死也不能說
2024-10-27 16:08:39 作者: 棉花花
忽穆烈不覺間已是年過半百的人了。
他十二歲繼承汗位,東征西討,刀尖飲血,成為西狼人心中的天神。在這個位置上,他坐了四十多年了。
在這四十多年裡,西狼從蜷縮在漠北的一個野蠻部落,逐漸吞併,統一大漠南北,又連年擴張,滅花剌子模,興兵伐夏,占大理,攻北涼,抄略波斯中西部諸城,疆域無限廣闊。
廣闊到打開輿圖,他要張望很久的地步。
他建立了空前強大的西狼汗國。
刀鋒所指,無人不畏懼,無人不發抖。
他打遍天下無敵手。可他,打不過時間。
美人遲暮英雄老,最是人間兩不堪。
他老了。
真的老了。
腿上的寒疾,越發重了,重到每年的秋冬需一半的時間臥在錦褥上,重到春夏也離不得火爐。
有一回,他在河邊飲馬,清澈的水面照出他的半頭白髮,他一轉身,便離去了,沒有再看第二眼。
他是不服老的。
只要能站起來,他就會去練兵場。跟年輕的武官們痛痛快快地過幾招。士兵們山呼海嘯的「大汗萬年」,依然讓他熱血沸騰。
他漸漸將政務、軍務,多半交給了蒙哥赤。
毫無疑問,這個兒子是出色的。魄力、膽識,不遜色於他。
蒙哥赤渾身散發著對勝利的著迷,跟他年輕的時候,像極了。
甚至,蒙哥赤比他多了幾分「為達目的、不擇手段」的狠戾。這一點,在西漠阿翁死的時候,他就看透了。
軍師提醒過他,中原有句話,子不如父,父之憂也;子勝其父,亦父之憂也。
忽穆烈明白,權力面前,兄弟、父子,都不足全然信之。
何況,蒙哥赤身上,還流著一半克列部落的血。
他曾三次試探蒙哥赤。
最後一次,他去打獵,藏在了草甸中,多日不歸,讓手下的人回來報,大汗發病了,失蹤了。若蒙哥赤有異心,必然會趁此繼位,並派人去草甸尋找他、絞殺他。他已做好了準備,設下了埋伏,若蒙哥赤當真這麼做,當即拿下,立斬無赦。
但是沒有。蒙哥赤親率三隊精兵,赴草甸尋找。在終於看到他的那一刻,含淚跪在地上,喚著「父汗」。
忽穆烈從此放棄了試探。
蒙哥赤這小子,縱陰毒,總還未到「弒父」的地步。
還算是有底線的。
權力緩緩過渡。
好多蓋著「崑崙大汗」紅印的汗令,都是出自蒙哥赤之手。
西狼崑崙大汗萆青四十二年伊始,王城上空有隕石划過,巫師提醒忽穆烈,到了,該是滅中原的時候了,長生天的旨意是不會錯的。
忽穆烈看著爐中燒得通紅的木炭,想,他有十多年沒看見小烏蘭了。
最後那一次,他做了萬全的準備,想將她從臨安皇宮裡救出來。
他以為她生下孩兒、被如此苛待,應是對中原再無留戀之處了。
意外的是,她還是選擇留下。她選擇了昭陽殿,選擇了劉懷。
在她小的時候,忽穆烈曾教過她,一個人,活在世上,應有勇氣,應有擔當。沒想到啊,她的勇氣和擔當用在了他的敵人的身上。
世事難料。
造化弄人。
從她離開草原,去往異國起,她便很難再是那個哭著說「阿布,我愛你,長生天知道我有多愛你」的小女孩了。
烏蘭啊烏蘭。忽穆烈長滿了老繭的心,無盡嘆息。後來的這些年,他沒有再派人去臨安接她。他知道,她不肯回來的。
只有滅了中原,滅了漢廷,她無處可去,才會明白,草原是她真正的家,阿布是她真正的家。
白月的第三天,忽穆烈召集群臣在王帳議事。蒙哥赤站在他身旁的位置。
眾人一致認為,在西狼廣闊的輿圖上,添上中原,就徹底圓滿了。
攻破漢人的朝廷,西狼汗國便可成為西狼王朝,大汗可以登基為帝,真正做四海九州之主。
西狼已經養精蓄銳了十多年,夠了。
此一番出手,絕不手軟,要直殺到臨安去,把整個漢人皇族全都屠殺掉。漢人天生帶反骨,若不殺乾淨,是沒辦法斬斷他們的反抗之心的。
但,中原到底是強敵。這世上沒有哪一個民族像漢人一樣,延續幾千年,歷經劫難,還沒有被亡族滅種。
所以,不可小覷。
要做好十足的準備。
「父汗,領兵打仗,到底是有危險的,您還是不要去了。兒臣願率大軍前往。您在王帳,靜候佳音即可。」蒙哥赤恭敬道。
他沒有告訴父汗,臨安皇宮中的憫皇子,其實是他的親兒子。
這是他的底牌。
他還有好幾張底牌,註定不能被父汗知道。比如,父汗身邊的帳前侍衛博爾忽。父汗最後試探他的那一次,如果不是博爾忽提前告訴他,父汗在草甸設了埋伏,他險些就中計了。如果他按原計劃施行,今時今日,他早就成一堆白骨了。
父汗雖然年紀大了,但心思沉,草原上對其死忠的人,很多。
他自知拼不過。所以,他懂得蟄伏。
額吉諾敏臨死前曾經告訴他,他是俘虜的兒子,必須懂得忍耐,忽穆烈血屠克列部上萬人,血債滔天。
額吉還告訴他一個巨大的秘密。那個秘密永遠不能被任何人知曉。哪怕帶到黃土裡。
忽穆烈聽了此言,看了看蒙哥赤,欣慰道:「老十一,何時進攻,如何進攻,擬出作戰方略來,呈於本汗。」
「是。」蒙哥赤俯身道。
臨安皇宮。
大雪連下七日。
上書房門外的梅花,被雪壓斷了枝椏。有個披著一身大紅色袍子的少女,在雪中追逐一隻兔子。她一邊跑,一邊笑。
有個俊朗、魁梧的男孩兒拉弓,射死了那兔子,爾後,飛快地撿起,捧給少女:「知意,你慢些跑,當心摔著。你要什麼,皇兄給你打就是。不需要你自己動手的。」
少女生氣地推了他一把:「誰讓皇兄把兔子射死的?我是想把它帶回寢宮玩兒,又不是要吃它的肉。」
說完,少女轉身就走。
男孩兒見她惱了,慌了神,笨拙地跟在身後,道歉:「是皇兄該死,皇兄再不這樣了,知意你莫要惱了……」
兩人一前一後進了上書房。
上書房裡坐著另一個女孩,穿著月白襖兒,似笑非笑道:「皇兄偏心偏到了十八里地,同樣是妹妹,知意喜歡什麼,皇兄便上趕著弄什麼。我說要什麼,皇兄就敷衍。莫不是咱們親骨肉,還要論個嫡庶了?依我看啊,皇兄的巴結大可不必。父皇統共就你一個皇子,太子之位啊,遲早是你的。」
被搶白一通,男孩兒有些窘。
他提筆坐下來,道:「知安,你這牙尖嘴利的,將來哪戶人家敢要你?怕是要父皇送你和親去,得個蠻族的女婿,才能鎮得住你。」
紅衣少女聽了,笑起來。
月白襖兒的女孩兒撲過來,作勢要打。
三人嬉鬧成一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