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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1章 他的吻,生死之際

2024-10-27 16:08:39 作者: 棉花花
  山裡的野花,更知春早。

  趙安吉帶著幾名僕役,坐著馬車,趕往朱堂村的時候,見這貧瘠的山村道旁的花兒,開得格外好。不似臨安城中,花開得遲,且匠氣。

  馬車中,帶了一些錢米。

  他找到朱堂村的里正,讓手下的僕役協助里正,將錢米分發給村民們。

  現下是春季,青黃不接的時候,貧苦人都將這時節稱之為「春荒」。

  但願他帶來的錢米能幫這些人順利地度過今年的春荒吧。

  里正一臉質樸的叮囑僕役,村頭那戶,多分些,他家剛死了男人,沒了勞力,一個孤寡女人帶著個小奶娃,日子苦哩。

  趙安吉知道,里正說的,定是那被甄大人打死的朱三家。腦海中不由得浮現朱三那滿頭的血和揪住他官服的手。他嘆了口氣,又從懷裡掏出五十兩銀子,讓僕役送去。

  里正跪在地上叩謝趙安吉,直說趙安吉是活菩薩。

  鄉里人,話密而碎。里正向趙安吉念叨著,朱三家,本來好好兒的,自從他女人收養了個野孩子,就邪性得很,總出事,人們都議論說,那孩子是九月九,重陽生的,八字太大了,朱三的命格,根本當不了那孩子的爹,生生給折煞死了。

  趙安吉本來漫不經心,直到聽到「九月九」的字眼。

  他下意識地問里正:「收養的?從何處收養的?」

  「朱三的女人陳翠跟我們說,是她娘家老母,幹活兒的時候,在地里撿的。您說說,您說說,這是不是天降的孩子?我們在地里幹了一輩子的活,漫說是一個孩子,就是連一隻罐子都沒撿到過哩。」

  趙安吉想了想,向里正道:「帶本官去他家裡看看。」

  里正忙答應著,帶趙安吉走了一段小路,進了一處茅屋。

  茅屋正中的一張黑油桌子上,擺著朱三的靈牌和幾朵紙紮的白花。

  一個年過半百的婦人抱著嬰孩,坐在靠門邊的凳子上。

  婦人正在給嬰孩餵米糊。

  雖說身上衣衫破舊,但婦人和孩子都很乾淨。

  看得出,這是個利索的主婦。

  里正清了清嗓子,道:「朱三家的,官府的大老爺來了!」

  婦人聽說是官府的人,眼裡有戒備,有惱恨,她抱緊孩子,低下頭。

  趙安吉走近她,看向那孩子。

  孩子吃飽喝足了,睜著黑漆漆的眼,在襁褓中回望趙安吉。

  這孩子很白。

  一對大耳,頗有氣概。

  民間謂之曰招風耳,讀書人謂之曰「行思招風」之意。

  趙安吉問道:「聽說,這孩子是從地里撿的?」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「哪塊地?」

  「民婦娘家陳村西南隅的花生地。」

  「什麼時辰撿的?」

  「酉半。」

  陳翠答得很穩,很堅定,不慌不忙。

  衙門裡有人來尋趙安吉,說是有要緊公務,耽擱不得,請大人回去。趙安吉無暇再與陳翠多言,出門,上了馬車,返城。

  坐在馬車上的時候,趙安吉想起從前與方硯山有關的一件舊事。

  有武將在酒桌上調侃方硯山是招風耳,當心樹大招風。方硯山則鄭重地說,《左傳》中有言,大道行思,取則行遠,這才是「行思招風」的真正含義。

  朱三之子的耳朵,多麼像方硯山啊。

  還有他的那雙眼,也讓趙安吉覺得熟悉。不正是十多年前,他在方府後花園邂逅的少女的眼嗎?

  這孩子,恁地與靈山兄妹有如此多的相似之處?

  趙安吉越想越激動。

  重陽節。

  來歷不明的孩子。

  他近來正在調查的事件。

  沒想到,他忙了許久、毫無頭緒的事情,在他臨時起意發善心,來布施救濟的一個村莊得到了一點突破。

  這個孩子,是真正的皇子嗎?那大內皇宮中的那個孩子,是誰?偷換皇子,意欲何為?背後的黑手,究竟有多大的力量?

  靈山死了。彼時,後宮中能整垮靈山的,唯有孟皇后。

  可巧,孟皇后有孕!

  利益攸關!

  孟皇后被貶去道觀,這其中是否有什麼隱情?

  趙安吉被自己的猜測震驚著。這讓他想起歷朝卷宗中,後宮的驚天大案。

  作為身居一品之位的高官,他聞到了不同尋常的政治氣味。

  強按著心緒,在衙門處理完公務,回到府上,管家向他道喜,說大人族裡的如雲小姐進了宮,被官家留下,封了美人,其父母都說這得虧大人您的面子,傍晚的時候,送了不少重禮來。

  趙安吉氣得連茶盞都顧不上接。

  「誰的主意?」

  「您二叔二嬸的主意。他們說,趙家族裡有人在後宮得臉,大人您應該高興的。」

  罷了,罷了,其父母都做了主,他這做族兄的,能說什麼?

  如今他也成了皇帝的姻親了,無奈!

  為什麼世人總以為進宮是天大的榮耀呢,就算貴為皇后,也不一定能善終。

  宋皇后,先是被廢,後是慘死。

  孟皇后,身懷六甲,被關在道觀……

  趙安吉在府中踱步,他忽然想去景雲觀,探探那孟皇后的口風。恰好,他有兵部的「堪合」,進出景雲觀,並不難。

  二月十五,是道教的三清節之一,大清道德天尊的誕辰。景雲觀里來來往往的皇親國戚甚多。趙安吉選在這一日的晚間、祝禱的人們清齋時分前去,不招眼。

  趙安吉覺得,此事,知道的人越少越好,故而,他沒有招搖,穿著常服,只帶著一名貼身的小廝。

  夜色朦朧,馬車出了城,往天目山的方向駛去。

  約莫出城二十里,趙安吉在馬車中聞到一股香味,隨即,馬車失控地偏離了官道,往一旁的密林里鑽。趙安吉連喊了幾聲:「何人在作祟?現出身來!」

  他本身就是武舉出身,有功夫在身,不懼與人打鬥。然這種躲在暗處玩陰招的,他看不透。

  總要知道是何人想害他才好。

  這一日,白若梨也去景雲觀看烏蘭了。元宵過後,白若梨得知了烏蘭的困境,屢次想在阿九面前進言,可每次只要稍稍觸及這個話題,阿九就會立即避開。仿佛那是一個膿瘡,好與壞,他都不想知道了。白若梨告訴烏蘭,養好身子,一切等孩子生下來再說。

  白若梨離了景雲觀,返城的路上,突聽得趙安吉的聲音。

  她忙命隨行的護衛,跟上去。

  趙安吉在密林中被一群殺手圍攻。那些人蒙著面,不知來路。

  白若梨的隨行護衛們,衝上去相幫。

  兩股人馬激烈地打鬥起來。

  白若梨坐在馬車上,聽著兩方打鬥。

  根據腳步的輕重,招式的力度,她覺得對方很可能是西狼人。

  趙安吉是什麼時候惹了西狼人?

  這時,一把飛刀射中白若梨馬車的馬兒——

  目的在於讓馬車出事,護衛們前去相護,從而無暇幫助趙安吉。

  馬兒吃痛,如脫韁一樣瘋跑起來。

  「砰」的一聲,撞上一塊山石。

  白若梨被甩出馬車,沿著一個大坡滾了下去。

  坡上有荊棘,刺得人生疼。

  巨大的衝擊力,讓白若梨如墜深淵。欲自救而不能。

  驀然間,她覺得有一個人抱住了她。

  她聞到一股草青氣。似雨後,陽光里的那種草青氣。明朗而澄淨。

  兩人一同往坡下滾。

  那人用臂膀圈住她,使她消瘦的身子全然裹入他的懷抱,讓她免於受傷。

  她聽到耳邊有個聲音:「阿姐。」

  未經世俗浸染的少年,輕盈感是從內而外的。不似中年人,永遠沉重。縱便是在這樣危急的時刻,那木罕王子依然有一種打動人心的天真與深情。

  「阿姐,我說過,我會保護你。我會用生命保護你。我用我孛兒只斤家族的血液向你發誓,我不撒謊。」

  「阿姐,死亡有很多種方式,與其戰死,我倒願意同你一起死。」

  他鼓起勇氣,學著往年馬奶節敖包的篝火邊向姑娘表白的後生一樣,偷偷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。

  「彼乾曼海樂台。」他說了一句西狼語。

  這句西狼語的意思是,我愛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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